长孙诠听完后,问道:“会不会是看守的某个候卫,趁其他人不注意,悄悄过去杀死了他?”
程处立摇了摇头。
“已经审过当时看守的候卫了,他们之间相互有人证,没有人离开过宿卫室。”
长孙诠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那监牢中会不会有什么机关、地道?”
程处立还是摇头。
“长孙太尉派工部的匠监们去看过了,监牢没有问题。”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冷哼声。
“当然没问题,堂堂候卫卫署的监牢,怎会被人设下机关?”
长孙诠转头一看,说话之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坐在二人斜对面。
此人五官清秀,只是脸上带着一股抑郁之色。
这人他也认识,是魏徵的儿子魏叔玉,目下担任右候卫中郎将。
虽然他官职高,程处立却不怕他。
“哦,那请魏大将军向我们这些小子说明一下,李弘泰好好关在卫署中,怎会被人杀了?”
魏叔玉瞥了长孙诠一眼,眼中露出讥讽之色。
“此事已由长孙太尉全权调查,你问我做什么,不如问问长孙驸马吧!”
长孙诠的未婚妻衡山郡公主,原本许配的是魏叔玉。
结果还没成婚,就因魏徵触犯李世民,婚姻被取消,称得上倒霉至极。
初唐时期,驸马大多是开国功臣之后,象征着莫大荣耀,驸马的权利也没有受到限制,反而能凭尚主之功,跃升高位。
唐太宗的长女襄城公主,又曾主动住到夫家,带了好头,很多公主便也住在夫家,不必驸马迁就。
所以这时期的驸马很抢手。
魏叔玉好端端一个驸马被长孙诠抢走,自然心怀怨愤。
他不敢将怒气对准李世民,只能拿长孙诠当出气筒,一直对他充满敌意。
长孙诠懒得理会魏叔玉,相比之下,他对这案子的兴趣更大一些。
从刚才的叙述来看,可以排除有人进大牢杀人,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元岑,如此说来,李弘泰只能是自杀了?”
程处立还未开口,旁边的魏叔玉又插嘴了。
“一个双手被绑在身后的人要如何自杀,还请长孙驸马教我。”
长孙诠愣道:“他死的时候,双手依然绑在身后?”
魏叔玉道:“不错,我亲眼瞧过他尸体。”
长孙诠摸了摸下巴,陷入思索。
“对了,在李弘泰死之前,有三个人去监牢看过他。”魏叔玉又道。
长孙诠忙问:“是谁?”
魏叔玉详细回答了。
看望李弘泰的三人都是候卫郎将。
这三人虽然都是奉左候卫大将军梁建方之命去讯问李弘泰,但三人背景却很复杂。
其中一人是荆王李元景的内弟,一人是李勣部下,最后一人则受过吴王李恪提拔。
“承业兄,你觉得这三人谁的嫌疑最大?”魏叔玉望着他问。
长孙诠正要回答,脑中忽然一闪,将话吞了回去。
魏叔玉明明与他有嫌隙,却主动把此事告诉他,现在又问他怀疑哪一个。
显然,他是在套自己的话,通过他的回答,试探李弘泰的身份。
准确来说,他是想通过自己,试探长孙无忌是否已经查出李弘泰背后之人。
长孙诠微笑道:“不是说李弘泰死亡期间,无人进过他牢房吗?既是如此,这三人都不可能是凶手吧。”
“话虽如此,这三人在李弘泰死前去看他,总归可疑。”魏叔玉坚持道。
程处立道:“这话倒也不错。老魏,你是不是有怀疑对象了?”
魏叔玉喝了口茶,道:“怀疑倒谈不上,只是觉得有个人的行为有点奇怪。”
“谁?”长孙诠问。
“那人叫杨千里,他探视完李弘泰后,一直没离开。”
长孙诠道:“李弘泰尸体被发现时,他也在场?”
魏叔玉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
“不仅在场,还摔了一跤。”
“摔跤?”
魏叔玉微微一笑,将当时情况复述了一遍。
原来杨千里听说李弘泰死后,跟着众候卫一起朝着牢房跑去。
来到牢房外,瞧见满身是血的李弘泰后,惊愕之下,摔了一跤,脑袋撞在栏杆上。
长孙诠又问:“他摔跤时,可有什么怪异举动?”
“当时其他候卫都瞧李弘泰去了,没人去注意他。”
长孙诠双眉一扬,露出思索之色。
魏叔玉见他不开口,又开始自顾说起来。
“对了,还有人说,杨千里去探望李弘泰时,曾蹲在牢门前。”
长孙诠道:“他蹲下后,做了什么?”
“我问过当时陪同的候卫,据他说,杨千里并未做什么,也没有往牢中留下什么东西。”
“可搜过杨千里的身?”
“长孙太尉下过令,每个进牢房的人都要搜身,不过,并未在杨千里身上,搜到可疑之物。”
程处立抹了抹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们干嘛总提杨千里,难道李弘泰死的时候,他离开过宿卫室?”
魏叔玉道:“那倒没有。”
程处立撇嘴道:“那不就是了,凶犯肯定不是他。”
魏叔玉扫了他一眼,嘴角上扬,多了一丝讥讽。
长孙诠道:“李弘泰身边可有凶器?”
“没有,除一大摊血迹,牢中什么线索都没有。”
长孙诠心中的好奇心又被提了起来。
没人进过牢房,李弘泰却被割喉。尸体身边找不到凶器。这案子太不正常了!
程处立拍了拍长孙诠胳膊。
“想那么多干嘛,反正肯定是李弘泰背后之人,把他灭口了呗。”
魏叔玉嗤笑道:“那程旅帅觉得,李弘泰背后之人是谁呢?”
程处立撇嘴道:“管他是谁,反正跟我没关系。”
魏叔玉又喝了口茶,淡淡道:“我还是觉得杨千里……”
一语未毕,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魏将军觉得杨某如何?”
三人皆是一惊,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窄袖两裆甲,头上用白布包了几圈的英武青年端着盘子,大步走了过来。
此人正是荆王内弟,杨千里。
魏叔玉神色不变,微微一笑。
“没什么,只是有些奇怪,杨将军不是被长孙太尉留在左候卫署,怎么出来了?”
杨千里冷哼道:“此事与我毫无关系,长孙太尉自然放我离开。”
程处立奇道:“已经查清楚了吗?”
杨千里道:“虽然还没完全查清楚,但也差不远了。嘿,除了当夜宿卫的候卫,也不可能是别人了。”
程处立道:“可他们不都有人证吗?”
杨千里冷冷一哂:“那还不简单,此事非一人所为,有人相互串供。”
说完,不等他们再问话,端着饭盘走到另一张桌案前,大快朵颐。
程处立问话时,长孙诠的目光却放在杨千里腰间的一根灰色革带上。
这根革带被称为蹀躞(xie)带,是一种带钩扣的皮带,扣子位于带鞓,能悬挂刀剑、玉佩、香囊等事物。
杨千里的蹀躞带上,挂着一个形状怪异的酒杯,像是一颗海螺。
长孙诠曾在电视上看到过这种考古出来的酒杯,名为鹦鹉杯,号称永远喝不尽,极为珍贵。
杨千里身为荆王内弟,身上带着此物,倒不足为奇。
只是亲眼瞧见考古之物,还是令他颇为感慨。
魏叔玉的目光却一直盯在他身上。
“承业兄,你在想什么?”
长孙诠收回目光,道:“我只是有些可惜,以后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程处立愣道:“为何?”
“我要调入左候卫,在西内苑当值了。魏兄,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还请多关照。”长孙诠朝魏叔玉眨了眨眼。
魏叔玉目光闪动着,道:“李弘泰的事……”
长孙诠笑道:“此事自有我堂兄查明,我可没兴趣管。”
魏叔玉脸色微沉,一挥衣袖,端着盘子起身离开了。
长孙诠目视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警惕。
此人明明与自己有嫌隙,却不断鼓动他去调查李鸿泰的案子,他背后是谁,是受谁的指使?
而且,他似乎想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到杨千里身上。
无论如何,在搞清楚此人目的前,先不要牵扯到此事之中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