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诠先是一愣,随即恍然。
武媚娘虽然出身国公府,家中情况却非常复杂。
她母亲杨夫人四十多岁才嫁给武士彟做继室,虽然生有三女,却并无一子。
自武士彟死后,母女四人一直受到武士彟两个儿子的欺凌。
直到武媚娘十四岁入宫侍奉李世民,娘几个日子才好过一些,大姐武顺也嫁给了贺兰家。
然而武媚娘并不受李世民喜爱,入宫十几年,未得一子半女。
李世民死后,她因无后,被迁入感业寺。
可想而知,武家兄弟自然不会派人给她送东西,只怕还会欺凌她母亲和妹妹。
王代很快便回来了,脸色非常难看。
杨千里不仅拒绝了他,还对他一顿冷嘲热讽,指名让长孙诠自己去找他。
长孙诠得知后,十分平静,拍了拍王代肩膀。
“王副将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王代却是一脸不信任。
长孙诠没有再说什么,径直离开了卫署,却没有去找杨千里,而是直奔皇城的左候卫总署。
其实从魏叔玉提到杨千里种种怪异行为,长孙诠便怀疑李弘泰之死与他有关。
只不过先前他不想牵扯入此案当中,又弄不明白魏叔玉在打什么算盘,才没有理会。
如今杨千里挡了自己路,情况自然不同了。
任何事都有一个优先顺序,在长孙诠心中,施恩武媚娘,是眼下第一优先之事。
他自然不允许任何人挡路。
不多时,便来到了左候卫总署,凭腰牌进入院中,一路来到关押李弘泰的监牢。
长孙诠身为长孙无忌的堂弟,又刚刚调入候卫当郎将,知名度还挺高的。
看守牢门的薛校尉就认得他,见他过来,陪着笑脸道:“长孙将军,是长孙太尉派您过来的吗?”
这都不必自己找理由了,长孙诠点了点头。
反正就算长孙无忌以后问起,他也可以说对这案子好奇,想了解一番。
薛校尉没有任何怀疑,亲自带他进入“铁牢”。
李弘泰的尸体早就被带走了,阴森森的大牢之中,只剩下鲜血和腐臭的味道。
牢房中心处,画了一个白圈,应该是李弘泰死的位置,距离牢门只有两尺距离。
李弘泰死亡的地方,果然有大摊鲜血,栏杆附近,也有一大片血迹。
两处血迹之间,散落着零星血滴。
这说明李弘泰是在栏杆附近受伤,慢慢移动到牢房中心,最后咽气。
长孙诠蹲在栏杆前,只见两根铁制栏杆上,同样沾着鲜血。
这再次证明,李弘泰是在栏杆前受到攻击,鲜血也溅到栏杆上。
如此说来,确实有一个人来到了牢房,杀死了李弘泰,又带着凶器离开。
可既是如此,为何守在外面的候卫们没有看到凶手呢?
难道真有人串供?
不,这种可能性其实并不存在。
他刚才进来时观察过,宿卫室四四方方,并无任何遮掩。
如果真是一两名候卫串供,他们难道不怕被其他候卫发现?
这种可能性只能说理论存在,实际上并不合理。
长孙诠开始一寸寸的检查牢房,寻找是否有什么机关。
一旁的薛校尉道:“小郎君,您不必检查了,长孙太尉已经让工部匠人检查过多遍,牢中绝无任何机关!”
长孙诠反问道:“既是如此,凶犯是如何进来又出去的呢?”
薛校尉答不出来。
一个多时辰后,长孙诠终于检查完毕。
每一间大牢他都亲自检查过,天花板他都不放过一寸,然而并未发现任何问题。
可以排除凶手利用机关进入大牢。
然而,凶手也不可能是从宿卫室进来。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便是真相,李弘泰是自杀!
既是自杀,他为何要走到栏杆前自杀呢?又是怎么在双手被绑住的情况下自杀呢?
凶器又去了哪里?
长孙诠静静坐在对面一间牢房中,脑海里慢慢浮现出李弘泰的模样。
突然间,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一直有个疑问,为何吴王要派李弘泰来陷害长孙无忌。
就算李弘泰是他身边的马球手,对他忠心耿耿。
可他最好的做法,不是培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死士去完成这事吗?
何必派一个马球手?
吴王酷爱马球,只要别人猜出李弘泰身份,肯定会联想到他,这不得不说是一步冒险的棋。
除非,李弘泰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这个任务只能由他来完成!
长孙诠不动声色,缓缓站起身。
他已经明白了真相。
李弘泰确实是自杀,而且帮他自杀的人就是杨千里!
薛校尉忙问:“长孙将军,您检查完了吗?”
长孙诠微微一笑,道:“检查完了,多谢薛校尉配合。”
薛校尉哈哈一笑,道:“小将军客气了,还有什么需要卑职效劳的地方吗?”
“没有了,告辞。”
长孙诠出了左候卫署,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躲到旁边一座公廨拐角。
不一会,一名年轻的候卫从卫署走了出来,快步离开。
长孙诠远远跟在后头,只见那候卫穿过承天门街,一路来到右候卫总署,向门卫说了几句什么。
少顷,便见魏叔玉从右候卫总署中走了出来,与那名候卫低声交谈。
长孙诠暗暗点头。
难怪薛校尉对自己热情的不正常,原来并非瞧在长孙无忌面上,而是听命于魏叔玉。
难道魏叔玉也瞧出李弘泰自杀的秘密?
是了,所以他才一直在自己面前提到杨千里,有意引导自己,让自己发现这个秘密。
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也许,他希望借自己之口,将真相告诉长孙无忌。
顺着这个思路,长孙无忌若是知道是杨千里帮助李弘泰自杀,便会明白,李弘泰诬告案的背后,除吴王外,还有荆王李元景。
魏叔玉莫非与吴王、荆王有仇?
又或是想挑起长孙无忌与吴王、荆王相斗?
无论他目的为何,长孙诠都不打算让他称心如意。
原本他想公布案情真相,让杨千里获罪,如此自然离开西内苑,自己便可以夺回女皇。
如今却得换个法子。
突然间,他脑海中浮现出杨千里腰间挂着的鹦鹉杯,微微一笑,心中有了主意。
鹦鹉杯现在就握在杨千里手里。
这只酒杯是荆王娶他姐姐时,送给他的。
望着酒杯,他便想起了荆王,又想起了李鸿泰,眼中不由闪动着惋惜之色。
一名候卫突然进入屋中,叉手道:“将军,左候卫的长孙将军求见,正在外面等候。”
杨千里将鹦鹉杯挂回蹀躞带,脸色阴沉。
“让他进来。”
那候卫却道:“将军,他不肯进来,而是让您出去。”
杨千里眼中露出轻蔑之色,道:“果然是个毛头小子。”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出了卫署,只见长孙诠正远远立在一棵桃树下,背负双手,似乎在欣赏桃花。
杨千里撇了撇嘴,大步走了过去,抱着双臂,语气一点不客气。
“长孙小郎将好兴致啊,特意跑到我们右候卫署来看桃花。”
长孙诠转过身,道:“杨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杨千里不耐烦道:“有什么话这里说便是,本将军军务繁忙,没时间与你废话。”
长孙诠盯着他腰间的蹀躞带,淡淡道:“在下要说的事,与你腰间的鹦鹉杯有关。”
杨千里脸色大变,紧紧盯着长孙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便是你现在心中所想。”长孙诠一字字道。
杨千里双拳紧握,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