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府的动荡很快被平息,只是影响却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愈演愈烈,江南府的风云际会,正在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架势传扬开来,天下皆知,邺城顶级望族苏家,一夜之间灭门,哪怕知道因何而起,可是恐惧是会蔓延的,当发现自己无法左右自己的性命之时,人心的黑暗面就会显现,一场看不见的吞并,在经历了三江郡的发酵后蔓延开来。
陈平安驱赶着马车静静的行驶在官道上,身后的车厢时不时传来两声咳嗽声,听到这时不时传出的咳嗽,陈平安的心跟着揪了揪,几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口,而车内的人却好像洞穿了赶车少年的想法,浅笑一声,开口说道:小平安啊,人活一世,生死离别自有天定,我这一生寿数一百九十载,已算高寿,正壮年时得祖龙青睐,五十岁时领一府之地,老人顿了顿,好似陷入回忆,良久咳嗽声再次响起,随后接着开口:我在东宁府操持二十年,后自离朝堂,来到这远离王权争斗的朝堂。
声音沙哑,只是驾车的少年却听的认真,微微红了的眼眶证明少年的情绪,只是这个从小被老人抚养长大的孩子这一刻却只有深深的悲痛,这一次,送老人去涵关,这一去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你是我的最后一个,弟子,微微停顿,老人好似不知该怎样去陈述两人之间的关系,寿数长的大秦,两人之间相差一百六十多岁,之间差了几代人,可是这个孩子,是自己最为用心教导出来的
一路向北,马车慢悠悠的行进着,陈平安这一个月过得也是相当煎熬,他知道身后的老人已经寿数不多,可是这个将自己养大的老人却马上要离开了,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念想也要结束了,老人这几天咳嗽的更加频繁了,今日不知是什么原因,老人居然从车厢内走了出来,扶着陈平安的肩膀慢慢的坐在了陈平安的身边,看着远处那若隐若现的城池轮廓,老人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他在洛阳待了二十年,可是终究是年少时的梦了,
看着坐在自己身旁陷入回忆的老人,陈平安牵强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师傅,老人微微一愣,哈哈一笑拍了拍陈平安的肩膀,小平安啊,放心吧,老头子我啊,还能再陪你两年的,不怕的,忽然间精神头充足的老人让陈平安不由得心头堵得慌,他害怕老人这是坚持不住,开始回光返照了。
老人好似真的能看透人心,伸出那枯槁的右手摸了摸身旁少年的头开口说道:小平安,不用担心,师傅我不是回光返照,这是借了势,现在离祖龙很近了,祖龙承载着一国之运,你师傅我啊,就算再废物,可是我活的足够久啊,活的久,那时间自然就多,时间多,那么会的东西自然也会多,放心吧,师傅说话算话,会再陪你两年的
陈平安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稍稍提高了一点马车的速度,老人回到车厢,取出两坛佳酿,随手揭开封坛,递给陈平安一坛,陈平安接过,放在身侧,看着那越发高大的城墙轮廓,陈平安的内心逐渐下沉,过了洛阳,就要前往涵关了,等到自己将老师送到涵关,自己就要回到山海关了,想到这里陈平安的眼眶又开始红了,老人只是瞥了一眼又要掉豆豆的少年,撇撇嘴,自顾自的喝起酒来,感受到老人那蔑视的目光,陈平安不由得噗嗤一笑,只是很不幸的是,一个鼻涕泡跟着陈平安的笑给吹了出来,陈平安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赶紧扭头将破了的鼻涕擦掉,回过头看着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的老人,陈平安那刚升起的忧思被老人的笑声冲淡。
这个身形枯槁的老人这一刻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顺手摸了摸少年那披散开的头发,微微眯眼,看着那近在眼前的洛阳城,这一路,看着老人那越来越好的精神状态,陈平安静静的驱赶着马车跟在入城的队伍后面静静的等待着进城。
陈平安牵着缰绳,不由得有些无奈,跟着老人在这洛阳城中晃悠,老人好似对这里格外的熟悉,可是在自己记事以来老人就从未说过关于洛阳的人和事。不过看着自从进了城,精神状态就越来越好的老人,陈平安的心情也是越来越好,二人七拐八拐的走到了西城的一座小宅子门前,老人看着那有两名城卫守着的门口,不由得微微一愣,这里很偏僻,可是却有人守在这里,看到来人,两名城卫右手放在了刀柄之上,一阵咔嗒咔嗒的声音响起,陈平安的面色不由得大变,赶紧摘下自己的腰牌展示给门口的二人,
机扩的声音再次响起,陈平安大口的喘着粗气,这一刻好似更被从水中捞起的的陈平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吞了吞唾沫,陈平安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身为长城军团山海关的七杀军校尉,他对于这些战争机器的声音可是相当熟悉的,,就在刚刚,两名城卫手握在刀柄上的时候,最起码有四架沧澜奴对准了他和老人。而那夹杂在沧澜巨驽中的几声清脆的金铁敲击声那是战争巨兽启动的声音。
老人看着正暗自庆幸的少年,咧嘴一笑,这一刻总显得那么滑稽,两名城卫看着那笑的异常猥琐的老人,也不由得面色古怪,这个老人,怎么感觉不太聪明啊,咧着大嘴,真的让人出戏,二人向着陈平安行了一礼后就又回到了岗位上,陈平安回过头,当看到那一脸猥琐笑容的老人,瞬间就没有那么不舍了。老人看到忽然转头的少年,那还没收起的笑容,使得那张脸好似一朵盛开的菊花。
僵硬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那仿若枯树皮满是褶皱的脸,一点一点僵硬的收起笑容,让一旁的陈平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从未见过老人这幅模样,那两个瞪大眼睛,以及那微微张开的嘴巴无不在倾诉着陈平安的不可置信
门口的城卫仿若什么都没看到一般依旧面沉如水,只是那微微抽动的嘴角却出卖了二人此刻的内心,老人终于收敛了笑容揉了揉略有些僵硬的脸,从怀中摸索出一块腰牌,向着两个城卫亮了亮,然后向着那紧闭的大门走去,路过少年时还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本想拍拍少年的脑袋,可是看着那比自己都要高两个头的少年只得拍拍肩膀。
将令牌递给左侧的城卫,城卫双手接过,当看到这块帝师令是城卫面色肃然,对着老人行礼后与身旁的伙伴后撤一步,让出小院的大门,微微躬身,老人将手握拳,放在嘴前,微微轻咳,然后不着痕迹的擦去那随着咳嗽而渗出的鲜血,然后转身看着身后那气鼓鼓好似金鱼一般的少年,轻轻招了招手:小平安,来,爷爷给你看个好东西,少年看着那早已佝偻着腰的老人,那刚升起的一点小脾气瞬间烟校云散,是啊,这个老人,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他还能陪自己多久啊,上前两步,跟着老人进了院子,看着院中那颗绿意盎然的酥梨,老人开始出神,陈平安只是静静的扶着老人陪着老人。
街口的一个店家摇了摇头,然后吹了声口哨,两批在街上原地踏步的,战马便向着店家而去,走出摊位将两匹马拴在旁边的围栏上就又回去坐在铺子里静静的等待着生意上门,门口的城卫看了一眼把马栓起的店家一眼后边便不再多看,只是依旧静静的站在门口,在这寸土寸金的洛阳城,却有一条如此冷清的街道好似再正常不过。
忘尘下山了,今天的小道士脱去了道袍,只穿着简单的汗衫跟着师兄弟们在山下的田间劳作,师傅说,要下雨了,如果不赶紧把这些麦子收了的话,庄稼就要烂在地里了,所以,他就跟师兄弟们下山来帮村子收麦子了,抬头看了看这火辣辣的太阳,忘尘有些头晕,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会有雨呢,可是想起师傅那一脸笃定的样子,忘尘又加快了几分进程,太阳微斜,仅剩半个还在山侧的时候起风了,少年人本应有少年人的少年气,可是在这个离无名观最近的村子,却是青壮最少的村子,他们都去了最北边,能回来的只有一个小坛和一纸封赏,
风越来越大,干完活的汉子们三三两两的在村口老槐树下歇息,村子里的孩子也在围着老槐树打转,忘尘看着越来越大的风,不由得对身旁的师兄说到:师兄,师傅真厉害,这都能算到,身旁的道人也不言语,只是摸了摸小道士的头,小道士一把打开:师兄,别摸,会长不高的,身旁听到言语的师兄们全都哈哈大笑,这一刻好似无忧无虑的少年与自家兄长之间的日常调笑,却是这个村子近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盛况,
老人扭头摸去浑浊的泪水,咧开嘴,看着这些虽不是自己子侄却对自己极好的少年人,内心跟着高兴,太阳落了山,就在最后一刻黑云席卷,盖住了最后的一丝光明,闷雷滚滚,紧接着豆大的雨滴落下,狂风依旧,就在山上的人收拾好后已经看是回山的路上,忘尘看到在那风雨之中,好似有一个身影在向着无事峰缓缓走来。拉了拉身旁师兄的衣袖,向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方向指去,师兄,话还未出口就被师兄打断,忘尘,回山,小道士哦了一声,三步一回头的向着山上走去,雨开始大了,穿着蓑衣的一众人慢慢的向着山上行去,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个少年,
老道士站在道馆门口看着回程的弟子不由得微微一叹:大事不可逆,祖龙啊...只是后面的话却随着呼啸的冷风飘散,谁也不知道老道士究竟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