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站队

皇帝出行,百官赴城门处相送。

数十车架并排前行,如同滚滚的洪水,前沿的战车兵将林立,长枪竖立朝向空中。

钢铁铠甲闪着光,戴有兽性面具的将士威风凛凛,就在他们身后那辆最豪华的车架上,站着两位将军,左侧的将军是卫队总指挥,卢承康不认识,右侧则是冯立。

卢承康羡慕不已,若是自己也能前去,说不定就站在冯将军侧边。

车架渐渐离去,卢承康跟随百官的动作起身,今日白天没有工作,等着晚上的送礼。

回到宅中,卢承康换下官服,穿上便服,手捧一个大竹筐,筐内填满绿豆。

唤来府中车夫将他送到延平门。

“卢郎,停靠在路边吗?”

卢承康观察到小巷人少:“停进小巷。”

“卢郎,您不用给钱,将军说要把您当主人一样看待。”

“让你拿着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卢承康直接将一兜钱丢进车厢,随后转身离开。

刚得到冯滨指示,到金光门旁的“豨首食肆”,豨首就是猪头,食肆就是饭馆,连起来就是猪头饭馆。

卢承康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便向路人询问道:“敢问豨首食肆在何处?”

似乎食肆名气很大,路边的行人都知道,伸手为他指着路。

“城门旁边,你从这向前走一百步,两根冲天木柱挂有红幔那家就是。”

卢承康顺着看去,左侧红幔写的是“正宗渭南水盆”,右侧则是“新鲜草原羊肉”。

“这不是卖羊肉的?”

“正是,我去尝过,的确正宗,据传言这家店的历史有上百年。”

“这名字为何对不上,豨首应该卖的是豨肉啊。”

“咦,豨肉那么腥,能在这开得起店?”路人道:“你是外来户吧,不知道店家姓名叫豨首吗?”

叫猪头?倒是挺奇怪,卢承康抱着筐子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就能看见道边的车马行,金光门靠近西市,在这里开店确实是好的选择。

来到豨首食肆牌匾底下,卢承康把绿豆丢在地上,蹲在一旁。

“绿豆什么价格?”一道身影挡住了阳光,手插进筐里搅和着绿豆。

“我卖的红豆。”

“跟我走。”那人抱起筐子走进食肆,卢承康跟在身后。

食肆二楼靠窗的包房,两儒士对饮着茶水。

门外有二人守门,等待着楼梯处。

“表兄,登善。”卢承康将筐子放在地下,从绿豆中掏出一张折了两道的纸。

“考虑好了没有。”褚遂良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卢承康将纸交给褚遂良道:“没考虑好我就不会来。”

“太子对我不仁,也休怪我不义。”卢承康道:“我勤恳做事,却引来杀身之祸。”

“进来吧。”

门缓缓打开,褚遂良在前,卢承康次之,冯滨最后的顺序走进房内。

儒士示意卢承康先坐下,自己接过纸,开始阅读,坐在他侧边的另一位儒士,则打量着卢承康。

卢承康感受到了压力,像是前世大理寺找自己谈话,半抬着屁股,不敢全部坐下。

冯滨在旁边小声说道:“较为壮硕的是长孙无忌,正在看你的是杜如晦,他左手食指残疾,是被尹德妃指使奴仆打坏的。”

杜如晦似乎听到了他们的交流,哼了一声道:“你就是卢承康?”

“正是。”卢承康拱手施礼。

“为何背叛太子?”杜如晦起身,自上而下的压制卢承康。

“我本不是太子的人,何谈背叛?”卢承康毫不示弱:“我是大唐的官吏,只需要忠心于大唐即可。”

“加入秦王府还不是背叛?”

“我只是和秦王府临时合作罢了,至于皇位的争夺,那是皇子们的家事。”卢承康反问道:“还是说,你认为加入秦王府就是背叛大唐?那你现在被调出秦王府还跟秦王府有勾结,是不是背叛?”

“还是说因为我促使你被调出了秦王府,对我心生怨恨,故意报复?”

卢承康仅用一个简单的偷换概念,就成功在言语对决中占了上风。

杜如晦闻言,不怒反笑:“好你个范阳小儿。”

“那您呢?杜陵老夫?”卢承康道:“我现在大可以离去,继续执行我的任务,用我一死换尉迟敬德一条命,你们想看到吗?”

“好了,别吵了。”长孙无忌道:“承康,你提要求吧,想要什么?”

“今夜,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

“这是当然,我们会派一队士卒跟随你们进入坊内,另外还会事先埋伏一队士卒在尉迟宅内。”长孙无忌道:“你能想办法吗?”

“我尽量。”

“此次行动由杜克明全权负责,你不会出任何事,而且会安全的回到东宫继续任职。”长孙无忌道:“你先前的要求我们能理解,但还请你尽早做出决断。”

接下来开始上菜,吃饭过程中几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谈论严肃的正事,冯滨游走于各个座位之间,调动着气氛。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时辰,出门时到了下午。

卢承康和冯滨二人坐马车从后门离开。

冯滨给卢承康解释方才长孙无忌的意思道:“弟心中有想法吗?”

“太子和秦王我都不想站。”卢承康本来就想找到机会加入秦王府,可当机会真的摆在他的面前却不敢抓住。

秦王的能力他是清楚的,秦王府的人才他更清楚,可当他进入东宫后才发现,里边的人才一点不比秦王府少。

长林门驻扎的三千甲士远远超过秦王府的八百人,东宫的人员编制更是超过了秦王府加天策府。

军队不占优,官员不占优,就连李渊的两个宠妃张婕妤、尹德妃和一个宠臣裴寂都是太子的人。

太子更何况和齐王联手,又串通了后宫,卢承康忽然想起,原本的历史上长孙无忌一封诬告太子、齐王淫乱后宫的信件都能使李渊勃然大怒,可见太子、齐王与后宫的关系着实不一般,就连淫乱之事都能让李渊感觉不到意外。

卢承康实在想不明白,秦王是怎么在斗争中获胜的?

“表兄,再容我考虑一番。”

“好吧,你得尽快,不然他们难以放心。”冯滨道:“站队得趁早,来晚了连汤都喝不上。”

……

子时,新生的一天。

一日之计在于晨,作为一天的开始,凌晨大街上却见不到任何人,由此可见百姓是多么的懒惰。

顺义门外,一支由十二人组成的车队正在等候着他的领导。

远远的见到一骑赶来,跳下了马,融入进车队。

车队的成员的观察着新领导,其中有一人上前问道:“是卢秘书吗。”

他接过递来的令牌,凑到灯光下端详。

“我叫您卢郎吧。”那人道:“我是邬有。”

卢承康点头表示同意,眼前这人体型中等,身材一般,没有任何突出的特点,就是把他融入到人群中都分辨不出那种。

但卢承康知道,不可以小瞧任何一个人,一个人越普通,说不定越有能力。

车队十二人,由两辆车组成,第一辆车是几个大箱子,箱内是成叠的绸缎,卢承康拿起绸缎一角,抚摸着绸缎的纹路,感觉非常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第二辆车装载的是金银器具,造型夸张,花枝招展,但感觉似乎用不了多少材料,融化成金饼可能填不满一小箱。

哈哈,东宫也不富裕。

箱子的下方用干草覆盖,卢承康想伸手掀开,却被出言打断。

“卢郎,您拿好,这是太子的亲笔信,到时还请您交给尉迟将军。”

一封镶着金边花纹的信件跑到卢承康怀中。

这里距离布政坊只有数十步,所以众人都没有骑马,既然如此,卢承康也将马匹拴在城门边,反正可能自己几天回不来,这里有门卫看守也比较安全。

车队缓缓开动,卢承康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后方,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

除去车夫,其余人都在扶着车架走,眼神锐利,不像是力工该有的。

他们步伐沉稳,行走过程中不自觉形成了圆阵,保护着车架。

卢承康的猜想没错,可能是在职的精锐士卒,他们的阵法非常专业,甚至比卢承康这个前任火长还要专业,如同皇宫禁军。

“邬郎,刚拐弯处有一车队跟上了。”

邬有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十步开外确是跟随着车队。

“咱们行动严格保密,可能是巧合。”说话的同时,邬有观察着周围环境。

“加速,拐进前面小巷,甩开他们。”

车夫抽起鞭子,车队加速,众人从行走变成了小跑。

卢承康在后方也加紧了脚步,就在他的观察下,基本可以确认邬有就是这队伍的领头者,也是奉命盯好自己的人。

车队拐进了小巷,邬有看无人跟随便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巧合。

一绕路,时间就变长了,而且小巷道路不平,极其不好行走。

已经看到坊门,邬有来到卢承康身边恭敬地递上一纸文书。

“卢郎莫怪,方才我忘记了,您是我们的上司,可去叫开坊门。”

什么忘记了,分明是太子不信任自己。

卢承康收好了文书,不再听邬有的废话,加速走向了门口。

里卫拦住了卢承康进行询问。

卢承康掏出文书递给里卫,又道:“能否进入房间一叙。”

里卫看了一眼卢承康,又回头看向坊门的岗哨,便跑去请示。

没等他请示完,卢承康也走向岗哨,靠在了墙壁。

片刻后,里卫走出道:“您请进。”

“不用了。”拖延了这一点时间,已经看到道路远处有车队的影子。

“开门,放车队进去。”

几个里卫协同打开了坊门,刚想询问一番是几辆车,却看不见卢承康身影。

里卫只能一直开放,直到四辆车三十多人都进坊后才关闭坊门。

因为有太子命令,他们也没做登记,倒是为他们省了不少事。

尉迟敬德宅位于布政坊的西坊门旁,现在位于东坊门,也就是说还得走过整条街。

街道静悄悄,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邬郎,感觉不太对劲。”

邬有撇了一眼,道:“无事。”

身为太子亲信,整个车队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天的布政坊内,为了保证行动成功,布政坊内围绕尉迟敬德宅埋伏了整整十三位高手,皆持臂弩,如果行动失败,他们能作为最后措施,射杀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宅似乎早就预料到有客人前来,宅门敞开,门口伫立两奴仆。

卢承康仅为名义上的车队领导,一切行动都由邬有指挥。

“卢郎,还请您上前交涉。”

邬有的态度令卢承康很不爽,但他还是照做,手持信件来到宅门。

“尉迟将军在家否?”卢承康交出信件道:“我们奉太子之名,给他送一批财宝。”

奴仆接过,跑进宅内汇报,不一会他又跑出,在前引导车队进入。

邬有来到卢承康身边,二人共同停在堂前。

尉迟敬德身披甲胄,腰胯横刀,威武雄壮。

“尉迟将军还未睡觉啊。”邬有看到他这身装扮,心中顿感不妙,但他强装镇定道:“这些礼物,请将军收下吧。”

尉迟敬德没回话,又转头看向卢承康。

卢承康拱手,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术:“太子说‘盼望有幸能得到您的支持,用这一点菲薄的礼物,增进我们贫贱时相识的友情。’”

“我尉迟敬德,出身贫贱,隋朝末年,天下大乱,百姓困苦,却一直跟随刘武周的逆叛军队,罪该万死,但秦王却摒弃了我的罪恶,对我有再生之恩,而如今又列名于王府,只有以死来报答秦王。”

“对于太子,我没有任何功劳,所以不敢接受赏赐。”尉迟敬德道:“如果我跟太子交往密切,岂不是对主人暗怀二心,成为一个贪图一时的富贵而把忠贞抛到脑后的人,这样的人,太子要他有什么用?”

尉迟敬德说完后,就转身走进堂内,也不关门,就盘腿闭目坐在中间,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奴仆也向后院去。

院中只剩下了卢承康一行。

邬有见此情形,大声向屋内喊道:“既然如此,将军就毋要怪我们了。”

邬有拽着卢承康跑向马车,同时手扶马车的十一人掀开干草,掏出成套的弓弩,只是两息之间,就列队完毕。

正当他们集合准备冲入堂内时,后院手持皮排的甲士鱼贯而出,没有多余的动作,弩直接射向队列。

“冲!”邬有提起刀就要冲锋,却被卢承康拉住。

“邬有,我知道殿下对我不信任而派你来监视我,如今我就要证明,我对殿下是忠心的。”卢承康言语诚恳地说道:“趁现在院门未被关闭,赶紧去向殿下汇报,东宫有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