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风景万千,终是抵不过内心的安宁与丰盛。人生最适意,莫过于不在风诡云谲的红尘里起起伏伏,在远山深处修篱种菊,有幽闲境可居,有相爱人可守,有欢喜事可做,在青山碧水之间,着布衣,种蔬米,不追名逐利,无繁华迷眼,将自己放还自然,归于山高水长。”
素来喜玉。玉清凉娴静,内敛包容,兼收并蓄,如风过池塘,荷动莲生香,总让人一见倾心。而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人格上好的君子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玉在山则草木润。玉是静的,不躁不闹,不争不夺,其音清越,其质琅然。玉温润,不冷不烫,不燥不涝,散发着烟雾般的微芒,予人以养心悦目如沐春风之感。若经年盘玩,其色更纯粹,其质更加清透。
《国风·秦风·小戎》有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是说君子的性格谦和,就像一块温润的美玉一般。玉的质感,精光内敛,质厚温润,君子如玉,温润而泽,温文尔雅,谦和有礼,风度翩翩。
有着温润人格的人,待人处事不张扬,不谄媚,不耀眼,随和低调,犹如烈日当空时头顶的一把遮阳伞,风雪交加时冰天雪地的一件裘皮氅,让人感觉温暖舒服。
不论你傲如冬日冰霜,也不论你躁如釜中之蚁,在温润的人面前,都不由自主地卸下面具和伪装,安静下来,平心敛气,那份张皇、不安、焦灼、倨傲都似冰融于水,顿时消弭于无形。
据说南北朝时期的沈麟士就是个有度量的人,凡事皆看得宽。
有一次,邻人一口咬定沈麟士脚上穿的,正是他早几天丢失的那双鞋。沈麟士说:“是您的鞋吗?”立即将鞋脱下给了邻人,自己赤着脚。过了不久,邻人发现是自己搞错了,又将鞋送还沈麟士。沈麟士说:“不是您的鞋吗?”又笑着接过来,重新穿在脚上。苏东坡对沈麟士的度量很赞赏,认为“处事当如沈麟士”。
想来人和人的相处,其实只不过是存一分宽宏,怀两分大度,自然叫人内心妥帖,生出敬意,并愿意倾心交往。
不与庸人论高下,不与小人争短长,大肚能容,就不会轻易被旁人的一点冒犯和不敬激得脸红脖子粗、大动干戈。有许由洗耳的清雅,心性旷达于物外,亦有包容静慧的端庄,使人感到沉稳可靠,可以付之重托,还有一份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懂得与戚戚。
纵观诗人王维一生,少年得志,名动长安,官场纵横,风起诗坛,晚年退隐,经历了大开大合的人生路程,最后功成身退,做到了“富贵山林两得宜”。他与孟浩然是忘年交,且都是田园派诗人的代表人物,并称“王孟”,但苏东坡评价孟浩然“韵高才短”,评价王维的却是“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其诗、画意像宽阔、意趣悠远、意境空灵,被后世称为“诗佛”,与他静悦内敛、妥帖得体、稳重从容、与人为善的气质特点密不可分。
人格修养的过程,如一块璞玉从山野中而来,观的是高山流水、霭雾流岚,听的是鹿鸣鹤唳、虎嘶猿啼,汲的是天地精华、自然灵气,在不断雕琢打磨中,逐渐褪去身上的戾气和尖锐,让它安于襟怀、腕间、耳坠、衣袂。
朋友是一个独居的女子,工作之余钟于插花、茶艺,家里布陈亦赏心悦目,阳台上的花草生机勃勃,绿萝爬满墙,四季有花赏,房间布置精当,除了必需品和一张古琴之外,家里窗明几净,没有多余器物,鞋子摆放也是整整齐齐,衣柜收纳也非一般可比。近知天命之年的她,肌肤净透,眼神温柔,待人和善温润,不急不躁,与她相坐聊天,总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
读书可以自娱,闲情足以养气,以喜好滋养闲情,她心性温和,亦能静得下心,如今修学古琴也有了一定的造诣,给日常生活增色不少。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人格温润的人,是海上生明月,是翡翠落玉盘,让人心怀温良,生活也会变得生动起来。
孔子的弟子子夏评价孔子说,“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意思是说,君子在外人看来似有三种变化:远远望着,庄严可畏;靠近他来,温和可亲;听他说话,严厉不苟。
君子如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至简至净,至纯至美,让人感而化之。而那些尖锐刻薄、张牙舞爪的人,会让人内心多少感到有些不舒服,望而生畏,只能敬而远之。
君子如竹,竹有节而自持,仿佛从不曾雕琢,但又极为优雅精致。俭以养德,淡以交友,宽以待人,理以律己,因为万事看淡,因而有所为、有所不为,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不因为没有深处幽谷而不发出芳香,也不因为没有人看见就不散发光芒。
史上有位宰相供公职,夜间,在家处理公务,点着朝廷供应的蜡烛。
夜深了,公务理毕,转入私人读书时间,他就吹灭朝廷供的蜡烛,点上自家的蜡烛。家人问他:“夜深人息,你何必要这样呢?反正又没人看见。”这位宰相说:“所谓君子,就应当注重自己的修养,坚持自己的操守,人这一生,所作所为,不是为了做给别人看,而是要对自己有个交代。”
玉盘千万种,盘的是玉的温润,悟的是人生真谛,修的是人的品行。所谓君子温润,如舟行于江海、兰生于幽谷,只是襟怀坦荡、人格磊落、内心有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