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跟曹诚英暧昧的,倒不是汪静之,而是1917年冬天回绩溪上庄结婚的海归新郎官,我们的朋友胡适之。
害人精呀,适之。典型的高富帅!
首先,社会地位高,文凭高。社会上,新文化运动旗手;文凭,洋博士,俗称洋状元。一枚360度旋转发光的海龟金钻。
其次,刚做北大教授,月薪即高达280银元,这是什么概念?1919年北大图书馆助理员毛泽东月薪8元。1919年鲁迅在北京买了八道湾11号那套可以举办运动会的三进的大院子,花了4千元;1923年鲁迅与二弟周作人失和,搬出八道湾,又买了西三条胡同21号四合院,加上装修,花了1千到2千的样子——一年工资,妥妥的在北京买个四合院。正因为如此,胡适才会激动地给娘写信:从此大嫂三嫂子侄的花费,我全包了。
再次,胡适是真的帅。小时候跟小伙伴唱戏,经常扮女孩,连乡亲们都觉得,这娃长得俊,经常逗胡适他娘,你家穈儿可值百金——那时绩溪结婚聘礼,最高可达百金,乡亲们的意思,你家穈儿要是女孩,就可以拿最高聘礼了。
那个时候自然也是颜值的天下,大家都不脸盲,一眼就能看出丑俊。江冬秀的母亲相中胡适,也是首先看中了帅吧。胡适少年时代在上海读书,跟一帮鸳鸯蝴蝶派鬼混,也学会十里洋场叫局吃花酒了。本来没钱,但是按石原皋的说法,“姐儿爱俏,鸨儿爱钞”,“胡适生得俊秀,易得婊子欢心,只要花少数的钱便行了。”
笑坏我了。明明可以靠颜值,你却拼才华,连妓女都倒贴。
总之,新郎官就是这么的拽这么的帅。海外留学,最优秀学生代表,人没回国,就先声夺人,一炮打响,不知道闪绿了多少姑娘的眼珠。这边刚做北京大学教授,那边,北京绩溪会馆会长的位置也非得给他,一坐就是二十年,辞都辞不掉。这就是人气。
高富帅海龟第一件事,见新娘。
对新娘来讲,夜半盼天明,天明盼包邮的太阳,1904年1月订婚,到现在13年半了。却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急得在床上哭。
最后还是憋住,没见。胡适尊重新娘。也没强迫见。9月份打回北京。一开学就着手安排婚事。婚礼订在阳历12月30日,阴历十一月十七,这一天,是他的阴历生日。
双喜临门。
按爱情教徒们的偏见,还有一喜,那就是,时年16岁的曹诚英,作为胡适三哥的小姨子,出席了这次婚礼并做了女傧相。许多真伪文青为了渲染胡曹婚外情的正当性,抒情过渡,用力过猛,认定胡曹在这次婚礼上就擦出了火花——擦,你们真能胡擦。
江勇振先生点了两个人的大名,一个是朱洪和他的《胡适大传》,一个是郭宛(沈卫威)和他的《灵与肉之间》。
这俩货确实不正经。前者说胡适结婚仪式上一看小曹,就“醉眼朦胧”,小曹更是跟新郎官“眼睛忽闪忽闪的”。后者呢,爬进过胡适腹里一般,说新郎官看着花蕾般的曹伴娘,“多么想这位伴娘和江冬秀的位置互换一下。”
我再点一个,周质平,把胡适结婚当天的心情称作“上断头台”——断你娘个头哈,瞎断。胡适是不是鲜花我不知道,但人家江冬秀肯定不是牛粪。
江冬秀(1890-1975),安徽旌德县江村人,望族之后,外祖父曾位至翰林——江冬秀的母亲吕贤音(也有写成吕贤英的)出身旌德庙首官宦世家,吕贤音祖父吕朝瑞是探花出身,大翰林;吕贤音父亲吕佩芬进士出身,大翰林;吕贤音的娘家族伯吕凤岐进士出身,大翰林。
这里强调一下,吕凤岐乃民国奇女吕碧城(1883-1943)的父亲。吕佩芬1880在北京会试中进士,还是吕凤岐这个1877年中了进士做了翰林的族兄衣锦还乡,1879年回京时带吕佩芬到北京参加考试的。至于吕朝瑞,吕凤岐称他为族叔九霞公。九霞公1843年中举,吕凤岐还是童年,之后吕朝瑞进士及第,做翰林,做湖南学政,一路对吕凤岐关照有加。总之,吕碧城与江冬秀的娘吕贤音,乃是同族姐妹(吕碧城三姐妹原名贤钟、贤鈖、贤锡)。那么,我们的江冬秀就是吕碧城的外甥女了,胡适与江冬秀,都得称吕碧城为小姨。
江冬秀父系这一代,江村的江姓,出现很多牛人,只不过江冬秀家开始败了——江冬秀的父亲江世贤曾做到正六品的布政使经历,却是瘾君子,不到四十岁就去世了。另外,胡适与江冬秀的婚事,除了门当户对,还有一层关系,就是江冬秀的舅母,是胡适的姑婆。
胡适,原名嗣穈,学名洪骍,字希疆,中学时看了严复的《天演论》,既受刺激,更为时尚,起笔名胡适,字适之。据《胡适族谱》,胡适曾自号“冬友”,1915年的日记中还有别号“冬心”,这应该与江冬秀有关吧,冬秀的男友,冬秀的心肝?
适之本是徽商世家,祖上在上海开设一家“胡万和”茶叶店和一家公义油栈;在汉口开有一家两仪酒栈(胡适二哥后来又在上海鼓捣出一家茶叶分店)。但其父胡传(1841-1895,字铁花,号钝夫)半路杀到官道上——得进士出身的在京族兄胡宝铎(就是曹诚英丈夫胡冠英祖父)引荐,远赴东北,做了吉林督办吴大澂的幕僚,得吴大澂赏识,在仕途起步,1888年吴大澂力保下,得直隶州候补知州,返乡等候新任。
这人,比较费女人。首任妻子无子无女,早卒;二任妻子三子三女,早卒。返乡第二年,娶第三任妻子,也就是胡适他娘冯顺弟(1873-1918)。风水大变,改女人费男人了——1891年,胡传开始得到实缺,什么苏州阊胥门外水陆总巡保甲局长、省城中路保甲总巡、上海淞沪厘卡总巡之类,看样子都是肥差,但这人清廉能干。这年12月17日,年轻的三太太,给胡传生了个大胖儿子,这是胡传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儿子,我们今天的花边男一号,胡适同志。胡传这个时候因为能且廉,被台湾巡抚邵友濂相中,奏调到台湾。1892年赴任,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1895年日本割台,他在台的最后职务是台东直隶州知州,兼统镇海后军,为台东地方最高军政长官。这可不是好活儿,想回大陆,不得准许。好不容易登陆厦门,却一身病痛,第二天即去世。
这时候胡适的娘22岁,胡适4岁。小寡妇一听大丈夫去世,身子往后一仰,连人带椅子跌倒在门槛上,昏厥过去。虽然大丈夫给自己留下的是烂摊子,但小女人始终记住了大丈夫“儿天资聪明,应令他读书”的遗嘱。胡适这才由上庄,到上海,到美国,再到北京大学风流倜傥的海归教授——按汪静之的说法,“适之先生得了博士,家乡人说是中了洋状元。”
1904年,胡适赴上海读书之前,江胡两家,就给娃订了亲。江冬秀14岁,胡适13岁,江家尚可,胡适却孤儿寡母,大哥不争气,在绩溪老家混日子,三哥过继给了族伯,二哥主持家政;胡父死后留下的几千两银子,放到同乡店里生息,此店倒账,胡家本息全赔,人家给分了些店业,胡适二哥往来于汉口上海之间,把这点店业盘成了一家茶叶分店,之后转给他人代办,慢慢也不行了;“胡万和”老店二哥抽出了股份,给胡适大哥的女婿程治平和女儿胡惠平营业;汉口的酒栈也没啥利润,家一败再败,败到胡适成了穷二代。
江冬秀本人,也没什么对不起胡适的,两人订婚时,也算可以完婚的年龄了,但为了胡适求学,江姑娘一等再等。1908年,冯顺弟要求儿子结婚,江家那边也备好了嫁妆,胡适说俺还要好好学习哩,叫停婚事。他要求未婚妻也读书识字。1910年,胡郎赴美求学,一去就是七年,这期间,冬秀每年都到婆家住一阵子,伺候婆母,姑娘在自己家不用干活的,到胡家却得干,有次被亲戚看见,江母心疼,买个名叫梅香的丫环送了过去,意思是让丫环代劳,但江冬秀依然干,因为胡家变穷了,家里没有不干活的。
熬呀熬,熬到今天。
试问江冬秀从14岁的花季少女,等了十三年(也可以说是十四年,1904年1月订婚,1917年12月30日完婚,再过一天,就十四年了)一直等到27岁的老姑娘。这加长抗战版的信诺与守望、等待与沉淀,岂是那些浅薄小女所能比拟的?你们也好意思下山摘桃?
如果说胡适是绩优股,那江冬秀是持原始股的,后来的所有女人,打着爱情的幌子睡胡适也罢,就当胡适是唐僧,你们都是妖精,胡乱啃一口可也,零容忍的,当是恶意收购,想把江冬秀排挤走,自己嫁胡适。这跟小偷强盗有啥区别?
实在想要,也不是没有正当程序:问问人家原始持股人愿意不愿意出手转让;问问人家多少钱、什么条件才出手转让。
这方面也不是没有现成的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老舍夫人胡絜清。发现老舍与赵清阁有一腿之后,并没有把老舍当作奇货非得囤在自己股下不可。赵清阁怂恿老舍离婚,老舍回的是:“她不肯,她拿赡养费要挟我,而我没有钱。”一句话,想收购我男人,拿钱给老娘,老娘也不是非得吊在这一张烂股身上。但是那一对男女,一个比一个抠逼嗦屌,老舍甚至想出了一个最没出息的主意:“让我们想法子逃到遥远遥远的地方去,找一个清静的住处,我著书,你作画,与清风为友,与明月作伴,任天塌地陷,我们的爱情永生。”幸亏赵清阁还有点脸皮,给否决了。但这小娘们也抠门,老舍没钱,你不能出呀,卖上海的房产,或者银行贷款,也把老舍买到手呀。人家那边愿意出手,你都不舍得出钱,结果终身未嫁,临终前还得把相关书信诗文毁尸灭迹,白茫茫一片大地,不干不净。
第二个例子是曹禺第一任夫人郑秀。曹禺在夫人郑秀之外,有个公开的同居情人方瑞。为了与方瑞弄成正式夫妻,曹禺数次向郑秀提出离婚。他与郑秀也是自由恋爱的,郑秀当然不同意离婚。1950年曹禺再次提出离婚——江湖传说,郑秀要求500元买断费,曹禺却是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某个政治大佬听说后,当即表示拨公款助之,据说曹禺感激涕零,就差下跪了。
妖精们听明白了不?买断,买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