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幸存者之殇

当神话照进现实,带来的绝不是朝圣一般的喜悦,而是对未知的无限恐惧。

路鸣泽已经如此,更何况是楚子航,扭头看去,他已经吓傻了,想必此时他的三观已经碎裂了吧。

事实也是如此,此时楚子航的眼睛还在看着奥丁,但他的视野里是一片黑色,

黑色背景上跳动着青紫色的、蛇一样的线条,就像是蹲太久忽然站起来后脑袋发晕所看见的。

但这一次那些线条不是杂乱无章的,它们仿佛活了过来,舞动着,时近时远,变幻出不同的图案又分崩离析,仿佛古老的刻在石碑上的文字,被时间侵蚀雨水洗刷过后,过去的历史随着坠落的石屑慢慢消亡。

如果路鸣泽知道他所看到的东西,一定会非常羡慕,楚子航的血脉苏醒了。

龙族的血脉流传在所有混血种的体内,从孕育之初就已经判定,并不存在觉醒与否之说。

但没有强烈的刺激,那些稀薄到可以忽略的血脉并不会出现。

楚爹的龙血比例很高,所以楚子航的龙血比例自然不会太弱,在这震碎三观的强烈刺激下,他的龙血复苏了。

只需要一个契机,他就可以踏入另一个世界。

迈巴赫再次停下,这次不是自愿的,它撞在了水幕之上,巨大的动能在短短几米里就被完全消解,但坐在里面的人依旧要承受这股力量。

楚子航被安全气囊救了一命,路鸣泽就没那么幸运了,头狠狠的撞在前座的靠枕上,又被弹了回去。

他在这一秒跑完了自己无趣的一生,在最后被太爷爷一脚踹了回来。

“下车吧。”

耳边是楚爹淡定的声音,但在路鸣泽的耳朵里却是如密闭空间里回荡的龙吟,颈椎骨没有断掉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作用在脑子里的伤害却是无可避免的。

路鸣泽的眼前出现了一团黑,黑色里是无穷无尽的星光,像是梵高所画的星空,扭曲的如蛇,嘈杂的低语充斥颅腔,吵的他脑袋都要炸开了。

“闭嘴!”

一声怒喝,那些声音消失了,楚爹看向楚子航,有些尴尬的说道,“儿子,虽然我有些话痨,但接下来的话你要认真听。”

楚子航错愕的说道,“我也听到了,那不是我说的。”

楚爹皱了一下眉头,可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他快速说道,“你别害怕,虽然我第一次见到这东西也很害怕,但怕是没有用的。”

楚子航听话的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楚爹温柔的牵着他的手如小时候那样,温声细语道,“很抱歉,原本我是不想让你看到这些的,但是既然来了就不要错过,睁大眼睛记录这圣神的一刻。”

车里,路鸣泽回神了,但他并没有下车,在这个雨夜里,仅有这辆破车能给予他一丝安慰,并且,他知道,想要离开这里还需要靠这辆车。

向神明发起冲锋这种屌炸天的事情还是让楚爹来吧,他路鸣泽不配,拯救楚爹这种事还是等他能杀死龙王再说。

路鸣泽趴着后窗静静的观看已经逝去的历史,雨声阻断了声音的传递,嘈杂的声音中,路鸣泽只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几个字,随后是楚子航返回车后拿出了后备箱里的一个手提箱。

路鸣泽就这么看着他,有一瞬间,他感觉二人的视线有那么一丝的对撞,但那肯定是错觉,这是发生在四年前的事情,四年前的楚子航又怎么可能看见今天的路鸣泽。

披着斗篷的死侍不知何时围了过来,他们有的站在窗外,有的站在车顶,嘴里念叨着什么,落到路鸣泽耳朵里就是如刚才梦境般的黑暗里那些低语。

他很想再吼一声闭嘴,可他不敢,哪怕知道他们听不见也在害怕这些青面獠牙的怪物会发现他,然后把他撕碎。

车外,打起来了。

楚子航将手提箱甩飞出去,密密麻麻的死侍就像闻见了血腥味的食人鱼一样去争夺这块血食,随后,那个要挑战神明的男人挥舞着刀娴熟的将他们切断,不停。

神武的男人脚踩手提箱大杀四方,还不忘关注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见有不知死活的死侍将矛头转向楚子航,这个男人奋力一跳,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除了这个男人的,所有的物体都定在了当时,而男人却穿花舞蝶一样将那些不懂事的死侍连同雨滴一起切碎。

路鸣泽看的很清楚,那不是时间停止了,是男人的速度太快,将时间都甩在了身后。

或许是因为这不是现实正在发生的事情,所以路鸣泽看的很清楚。

保护了儿子之后,楚爹踩着手提箱又和奥丁说了些什么,嗯,应该谈的并不愉快。

“跑!”

如狮子引吭一样的怒吼声中,楚子航发疯一样奔向迈巴赫,他一直都跑的很快,但这次跑的最快。

站在车门前,楚子航猛地回头,那个男人并没有跟着一起跑,而是奔向了奥丁。

一时间,楚子航的心猛地收缩,就像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被活生生剜了去。

刺王杀驾的男人跳在半空还不忘回头对儿子呐喊。

“子航!子航!开车走...开车……走!”

这句近乎于哀求的声音给楚子航注入了莫大的动力,他上车关门,咆哮着喊道。

“启....动!”

嗡~

这台只有三个人能启动的迈巴赫为奇迹般的为楚子航而轰鸣,倒挡,起步,残破的黑色巨兽奔向那春天的土路。

但拥有二十四缸的迈巴赫拼命的咆哮却没有挪动一寸,一层雨慕挡在了前面,仿佛神下了圣谕,此路不通。

“嘿,神啊,芝麻开门啦!”

身后的男人焦急的挣扎着将手里唯一的武器投向八足骏马,Gungnir再次击出,男人跃起,被无数金色流星包围。

雨幕松动,迈巴赫咆哮着冲进雨夜,融入那无尽的黑暗。

路鸣泽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为了儿子无畏冲向神王御座的男人,弯曲的Gungnir穿透他的胸膛,如赴死的荆棘鸟。

You have married me to a boy who is too young,

I am twice twelve and he is but fourteen,

车内音响不知何时响起,那首楚爹和楚子航还未听完的歌曲悄悄的奏响。

路鸣泽看着男孩儿,他的泪水如窗外的雨水一样流淌不息,他恶狠狠的踩下刹车,迈巴赫野蛮的横停在高速路上。

路鸣泽想要告诉这个孩子这样是不对的,可他又害怕打扰了这个孩子的悲伤。

楚子航打开了天窗,仰头看着雨线大口的呼吸,雨水和泪水流进他的嘴里是没有味道的。

忽然,他对着中控台咆哮,“启动!”

但这次,迈巴赫只是无力的回应了一声之后就熄火了,想必它也累的够呛。

楚子航撞开车门跑了出去,逆着风雨拼命的跑。

路鸣泽知道他要做什么,一个懂事了的孩子想要跑回旧时光告诉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自己已经懂了,大概是这样的。

然后……路鸣泽被楚子航带起的悲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无限的恐惧。

不知何时,一个闪耀着金色双瞳的小孩子坐在了车顶,他穿着西装别着白花,就像是来为死者悼哀的宾客。

他哼着那首爱尔兰民歌,宛如牧师的悼词。

小魔鬼,他真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