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下午时我和塞奇的遭遇,汇报完毕。”
陈政委面色凝重地听完苏冽的报告,语重心长地道:“以后要尽量减少单独行动,外出也要采取小分队的形式,避免和恐怖主义者发生正面冲突。”
维和人员限于政治外交,受制于驻扎国政府,除了正当防卫,不能随便采取暴力打压。
“是!”
苏冽转身想要走出办公室,又被喊住:“苏冽,经历过这一遭后,你有过后悔来维和吗?”
苏冽的态度依旧坚定:“我来到这里,是抱着和爸爸一样的志向,绝不后悔。”
走出办公室,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苏冽沿着城边慢慢地走,断壁残垣透着一种无力的沧桑感。
走到广场的时候,那里正在举办一场黑人婚礼。
火红的火蛇映在破败的建筑上,人们升起了一堆火,围着这对新人载歌载舞:
“战火烧不灭我们的热情/希望的种子在我们心底生根/亲爱的姑娘请你不要哭泣/让我为我们的国家扛起枪/携来和平的橄榄枝…”
苏冽第一次见证这样的婚礼,很快被他们的气氛感染,渐渐地倍受感动。
生活总在继续。
她坐在山坡上,深深地望着这片土地。
卓彦的电话恰在这时打来:“苏冽。”
“我在。”
那边不出意外地笑了一声:“在做什么?”
“参加婚礼。”
卓彦讶异了一下,“什么样的婚礼?”
“是一对黑人夫妻,看起来很年轻,很多人在围着他们唱歌跳舞,每个人在这一刻都是幸福的。”苏冽极力地向他描述。
卓彦也听得很认真:“嗯,能想象。”
苏冽望着眼前这幅情景,心里仿佛得到了宽慰,白天经历的危险在此刻消散。
她继续说:“卓彦,其实非洲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充斥着无故的战乱,可是渴望和平的脚步永远没有停下,有着血腥杀戮,同样存在善良仁慈。
“我爸曾经说,这个世界不仅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但总有人在努力把那一面变好,他为他的愿望在这里找到了归宿,现在,我想我也找到了。”
卓彦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他一贯沉稳而坚定的语气:“你梦想的归宿在非洲,你将来的归宿是我。”
苏冽动容地笑起来,心底里有个念头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卓彦,等我回国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那边安静了两秒:“可是我还没有买戒指。”
“急什么,我还有六个月才回去呢,够你挑的了。”
“那好,我提早准备着。”
认识了那么多年,现在连提到结婚都是那么水到渠成,心脏却在怦怦直跳。
通话时间仅剩二十秒,卓彦这才迟钝地想起,他还有一句重要的话没有说出口:“苏冽。”
“嗯?”
“你要记得,我爱你。”
通话在这一刻被掐断。
苏冽在那一晚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特战营,兰惠和杨叔站在一起迎接她,说她是他们的骄傲。
她问,卓彦在哪儿?
随后画面一转,来到了她和卓彦的婚礼上。
兰惠,杨叔,谭槿,李智,裴栩,乔珍,塞奇,还有其他战友,特战营的指导员,都温柔地看着她。
她身着漂亮的白纱款款走向英俊的他。
卓彦却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埋怨道:“我的新娘,你怎么来得这么慢?”
她笑:“为了让我的新郎等不及来接我呀。”
下一秒,她便被他打横抱起。
“苏冽,我们结婚了,你终于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了。”
可是梦越美好,醒来时才愈是痛的深刻。
—
卓彦是被谭槿叫醒的。
“诶,咱到特战营了。”
许是太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卓彦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后脑袋仍有点懵。
下了车后,发现初夏的太阳是如此耀眼,刺得他眼睛生疼。
蒋铮一早便等在了营地门口。
“卓彦,你先留下。”
谭槿酸道:“指导员,你偏心得也太明显了吧?拿了一等功我也有功劳啊。”
“不是为这个,是件非常重要的事,马上你也会知道的。”
谭槿耸了耸肩,先走了。
卓彦问:“指导员,找我有什么事?”
“我现在对你说的事情,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卓彦皱了皱眉,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极为不安:“到底是什么事?”
“苏冽……没了。”
幸福的大厦顷刻崩塌。
“可是她不是在非洲吗?为什么突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卓彦追问着,完全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
述说这样的事情,蒋铮的心里同样不好受,沉重道:“苏冽正是在维和行动中发生的意外,当晚,部队的车遭遇袭击,苏冽在交战中不慎受伤,和另外一名女兵被挟持。
“我们的人在三天之后才发现他们藏匿的窝点,等把苏冽救出来时,她已遍体鳞伤,撑到回国,见了兰惠最后一面,她已经撑不住了。
“在那三天里,其实她有机会逃出去的,可是她把机会让给了那名女兵。最可恨的是,那群人竟还猖狂到,向部队发送了虐待视频。
“今天是她入葬的日子,你还来得及去见她最后一面。”
—
卓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苏冽。
苍白无力地躺在棺木里,失去了生气。
这不是苏冽。
卓彦眨了眨涩得要命的眼睛,别开目光。
寂静的灵堂里,还剩下兰惠的抽泣声。
“兰姨,我只想知道,苏冽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兰惠泣不成声:“小冽说,她对不起我们。”
卓彦的眼泪在这一刻落下,头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曾经口口声声保证会平安归来,她却食了言。
“小卓,我已经失去了小冽,你也是我从小带大的孩子,你一定要带着小冽那份,好好活。”
这仿佛是一场噩梦,多想梦醒来,一切都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