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旧史的补作与改作

陈寿《三国志》写作极为谨严,但其以吴、蜀并列,而尊魏为正统,在当时已经为习凿齿所不满。凿齿所撰《汉晋春秋》,即以蜀继汉;及司马光作《通鉴》,用陈寿之例,以魏纪年;朱熹作《纲目》,则又以昭烈帝接汉统,尊习氏的说法。对《三国志》加以改作的,宋有萧常的《续后汉书》,元有郝经的《续后汉书》,均以蜀为正统。在近百年中,与萧、郝抱同样见解而改造旧史的,有汤承烈《季汉书》九十卷。书未刊行,莫友芝极为称赏,谓其对表、志尤为用力,凡七易稿乃成。《三国志》虽嫌简略,裴松之的注却采摭极博,后人修改三国史事的,要超过陈志裴注,当然是不可能的事。萧、郝二人,目的在正闰之争,所注重在书法,对于史实本不十分重视。承烈的书,莫友芝谓其详核过于萧、郝;陈寿书无表、志,而承烈于此用力极勤,亦为特识。

今本《晋书》,因臧荣绪旧本改撰而成,其书不尽满人意。此期中周济作《晋略》六十卷,凡本纪六、表五、列传三十六、国传十一、汇传七、序目一。包世臣特为推许,谓:“分散故籍,事归一线,简而有要,切而不俚,抉得失之情,原兴衰之故,贬恶而不没善,奖贤而不藏匿,大之创业垂统之猷,小之居官持身之术,不为高论,不尚微言,要归于平情审势,足以救败善后,非典午之要删,实千秋之金鉴。”魏源复评其书,谓为:“以寓平生经世之学,遐识渺虑,非徒考订笔力过人。”济书之价值,由此可以推知了。

五代史有薛居正、欧阳修二书。薛书极为详细,欧书仿《春秋》笔法,挂漏的地方不少。其与梅圣俞书中所说的:“间中不曾作文字,只整顿了《五代史》,成七十四卷,不敢多令人知,深思吾兄如何可得,极有义类,须要好人商量。”其所说的义类,如两相攻曰“攻”,以大加小曰“伐”,有众曰“讨”,天子自往曰“征”,自今视之可谓无聊,章学诚评之为“正是三家村学究技俩”。薛、欧二书皆以都于汴京的为骨干,诸国皆阙略,此种见解颇不协于人心。起而正之的,有陈鳣《续唐书》七十卷,以后唐直接承继唐昭宗,列庄宗、明宗、闵帝、末帝于本纪;复以南唐继后唐,列烈祖、元宗、后主于本纪,而以梁、晋、汉、周为世家;十国除去南唐,补入岐王李茂贞,合北汉于汉,是为九世家,与梁、晋、汉、周共为十三世家;列传唐臣称为臣,其他则称诸国臣;琐细的事情则归于表中。凡纪七,表四,志十,世家十三,列传三十六。书无多大长处,徒为正统、闰位的争论而作。而列沙陀于正统,似尤未安。此外梁廷有《南汉书》十八卷,吴兰修有《南汉纪》五卷。廷、兰修均广东人。廷书附有《丛录》二卷、《考异》十八卷、《南汉文字略》四卷,兰修书有《地理志》一卷、《金石志》一卷。南汉建国于粤,此二书实均由其地方观念而作,但亦颇有精审之处。

明、清之际,流传野史极多,但经清政府的禁毁,加以文字狱大兴,留存者极少。嘉、道以后,文禁不如以往的严密,但时间既相隔较远,材料的搜集颇难,故成书极少。惟徐鼒有《小腆纪传》六十五卷、《补遗》五卷。复有《小腆纪年》二十卷,用纲目体,搜集史料略备。又钱绮《南明书》三十六卷,未刊行,傅以礼曾见之;“南明”一词即为绮所首创。戴望对南明史亦曾用力,欲作《续明史》,惜仅成传数篇。望与傅以礼书说:“胜国南烬遗事,二十以前最所留心,丧乱以后辍而不为。”戴氏不永其年,殊为可惜,否则以其精博,所成就的当必有过人之处。

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断于五代,宋以后都有人续作。及毕沅《续资治通鉴》出,较前此各家的著作为胜。毕书仅限宋、元两代,不及明世,盖虑明、清交替时的叙述,有触忌讳。及清中叶,清廷文网渐疏,续毕书而纪述明朝一代大事的,乃有陈鹤《明纪》六十卷,夏燮《明通鉴》一百卷、《义例》一卷、《目录》五卷。陈氏所叙述仅至《庄烈纪》,且未毕。其一部分,及福王、唐王、桂王始末,由其孙克家续成。克家又有《考异》若干卷,未及刊行。燮书凡九十卷,复有前编四卷,纪述明太祖建号以前的史实;《附记》六卷,记弘光、隆武、永历三帝及鲁王事:共为一百卷;且自撰有考异,附入正文每条的下面。陈氏书虽用有杂史多种,大致本于《明史》与《明史稿》;夏书则用及永乐、正德、嘉靖等数朝实录,较陈书略为完备,但二书均有阙漏之点。宋李焘欲续修司马光《资治通鉴》,采北宋一祖八宗一百六十多年的史实,起于太祖的建隆元年,止于钦宗靖康二年,其书极繁,所采史料亦极多,名为《续资治通鉴长编》。其后杨仲良因焘书撰《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一百五十卷。焘书中经散佚,四库馆臣自《永乐大典》宋字韵辑出,中间缺去徽宗、钦宗两朝,及熙宁、绍圣间七年的史实。黄以周与秦湘业即据仲良书以补焘书的缺佚,凡六十卷。于是《长编》全书可以得其梗概。

宋袁枢以司马光《通鉴》每叙述一事,其事实的首尾分在数卷,检查甚难,乃分门别类,每事记其源流,详其首尾,成《通鉴纪事本末》四十二卷。“纪事本末”的一体即由枢所首创。李铭汉仿此体,就毕沅《续通鉴》加以剪裁;书未成而死,更由其子于锴加以续作,后刊行于山东,名《续资治通鉴纪事本末》,凡百二十卷。铭汉僻居西陲,而能以独力为史,其魄力见识均足令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