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鬼

“哗,哗哗……”

清澈碧蓝的海面上,缕缕清爽凉风由远而近袭来,摸着货船梢头径直上拂,将船帆顶端挂着的‘宋’字旌旗,吹得纷飞飘舞。

船头甲板处,一名年约十六的少年郎凭栏望海。

只见他身着一袭水云锦襕衫、腰束一条紫金纹角带、脚踏一双蹬革靴,白晶纹冠简束长发,浑身上下充满了大宋豪门望族的铜臭味。

迎着扑面而来的海风,少年郎非但不惧,反而欣然张开双臂,纵容冷风无情地拍打在清秀而俊朗的脸颊上。

襕衫周角各处,也被突如其来的海风,拂得飒飒径往后飞。

瞧着这一幕,少年郎身后左侧的岁长老伯赶忙劝道:“大郎,船头起风了,要不…咱们还是进船舱里面避一下吧。”

岁长老者名唤福伯,真名姓赵名福。

他虽头裹幅巾,但却隐隐可见满头白发居多,下巴间处留攥着一小摞白须山羊胡子,双手布满老茧、皮肤粗糙。

老者乃是少年郎家中派随的管家,负责少年郎的安全。

在少年郎身后右侧,另候着一名绿巾扎着哪吒头、胸前微微鼓起的丫鬟,名叫青瓷。

小丫头则是主要负责少年郎的日常起居饮食。

福伯此言本是一片好心相劝,奈何少年郎却是置若枉然,丝毫不为所动。

青瓷见状,稍微努了努嘴,最终还是保住了缄默。

自从身体变得好转起来以后,少年郎就喜欢站在船头迎风望海,谁也劝不动。

吹了半晌海风,少年郎终于开口了。

“福伯无需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少年郎微笑着拒绝了提醒,语气极其平静,像是看透了生死一般,道,“我想吹吹海风,吸吸新鲜空气,舱里实在太闷了些。”

福伯见劝不动,索性也就任由少年郎胡来,就这么静静的和青瓷一起,守护在少年郎身后。

少年郎名叫赵景年,本不是此界人。

三日前,这位清河望族赵氏独子送完货,自江宁府回家的船途,却突染重疾病倒,赵景年这才得以鸠占鹊巢,成了北宋赵家子。

“时也,命也,然也。”

赵景年内心叹道。

前世身为一名机关刑警,在一次抓捕行动中为救队友不幸遇难,如今穿越大宋,倒也算是上苍垂怜,给了他一次新生。

只是,这具原身的记忆呢?

怎么连根毛都没有!

更让赵景年不解的是,原身不但身强体壮、力大如牛,而且打小勤习祖传功法十六余载,本身就有万夫难敌之勇。

为何偏偏会在归乡船上染疾病倒?

而且,他不但是清河第一望族的赵氏子弟,还是清河县的转运司主事,负责清河县内的一应漕运事宜,身份颇为尊贵!

三日来,麾下人查遍了整艘货船,不但没有找到凶手,甚至连丁点的嫌疑和蛛丝马迹,都没寻到。

这轮货船,原本属于朝廷转运司的。

但他赵景年,就是清河码头的转运司主事,所以,相当于这艘船,现在就是他们赵家的。

在自家船上,居然也能突染重疾?

彻底掌握了这具身子以后,体内还潜留着的毒素,多少让赵景年心感不适。

他知道,这并非是什么突染重疾,而是被人暗中下了毒。

“究竟是谁要害我性命?”

刚醒来时,赵景年也曾怀疑过身边伺候的青瓷小丫头。

但青瓷和福伯一样,都是从小就在赵家长大的。

可以说,赵家就是她的家。

而且,倘若赵景年突然染疾病倒,她又负责照顾赵景年的日常起居注食,定然是第一个怀疑对象。

完全没理由啊…

何况,大家吃的都是同一食物,偏偏他赵景年倒了。

这就很诡异了。

就在赵景年沉思之际,只见前方三十余丈处的海面上,竟逐渐冒出来数十舰帆船。

每一艘船帆的顶梢,都挂着一面迎风招展的“替天行道”大旗,在空旷的海上格外醒目。

滔天声势可谓是浩瀚震天。

明显来者不善!

“不好,是水鬼劫道!”

福伯见此情形,当场眯了眯眼,眸中精光闪烁,立马沉声吩咐青瓷,“青瓷,赶紧扶大郎进船舱去!”

青瓷见状,立时也秀眉大瞪。

没等赵景年回应,回过神的青瓷,便已经强拉着赵景年回了舱。

舱外,还传来福伯的耐心叮嘱:“大郎,您刚康复不久,且在房内安心歇着,外面交给小人应付即可。青瓷,定要护好大郎安全,不容有闪!”

“奴知道!”青瓷定定回应,身上丝毫不见紧张和窘迫之色。

显然是早已见惯了此类大风大浪场面。

赵景年看了眼镇定自若的青瓷,又看向门外这位伺候了赵家数十年的老忠仆,顿了顿,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心叮嘱:“自己小心些,福伯…”

“大郎请放心。”

见赵景年格外平静,表现与往常截然不同,福伯稍稍错愕瞬间,就已经微笑起来,“不过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蟊贼水鬼罢了,小人老当益壮着呢。”

说罢,福伯便抱拳退出了舱房,去了甲板。

船舱外面,很快响起福伯冷静吩咐麾下众人的声音:“前方有水鬼来袭,尔等速速取好兵器,备战!”

“诺!”

船上一众军士,听到福伯的吩咐,纷纷从容不迫的取下石弓,然后笔直拉弓上弦,凭栏将锋利的箭尖瞄向前方船只。

一旦对方敢继续靠近射程范围,他们就会在福伯一声令下齐齐放箭。

局势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此时。

被青瓷强推进舱躲避的赵景年,知道外面有水鬼劫道,原身已经被人害过了一次,他自然不肯再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别人的身上。

只见他麻利的取下窗台的木棒,一手推开侧边窗门,双眸透过海面,若有所思的凝视前方。

“大郎,外面水鬼众多,还是莫要开窗了,小心这些水鬼们不讲武德,悄悄放暗箭偷袭…”小丫头耐心提醒道。

赵景年笑了笑:“没事。”

然后继续凝视前方。

只见远方海面上,竟有约莫五十艘帆船,径直往他们这边加速驶来。

不消半柱香,赵景年就瞧清楚了。

尽管对方来的船只众多,但是来者队形却杂乱无序,好几人的脸上,还刺着很具有北宋军人特色的刺青花纹。

一看就是曾经从过军落草为寇的!

不过像这种经验老道者并不多,只有五六人。

“这些水鬼,突然从海面上冒出来,究竟是巧合,还是受想要害我性命之人指使?”赵景年内心猜测着。

事情发展得太迷,连丁点的头绪都没有。

他很讨厌这种未知的危机感。

嗖——

就在这时,一支暗箭从二十余丈处的船只上,冷不丁的袭来!

赵景年亲眼看到,远处船只上的射箭水鬼,一箭射出之后潇洒收弓,同时裂开了狰狞笑容,从嘴角处蔓延到了脸颊的疤痕处。

挑衅之意直接拉满!

很显然,对方是认识自己的!

这一箭,也是有意为之。

赵景年见状,只是微微眯了眯眼,双眸凝视着对方,眼神却未曾有半分害怕和闪避。

“有意思,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