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高统领退出房间,仰头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徐徐吐出郁结在心中的浊气。
阴鸷的双眸望了眼屹立于墙角的那棵参天古树。
那株古老的树木,枝繁叶茂,生机盎然,绿意葱茏。
然而,在这浓密的枝叶间,隐藏着的知了却依旧在演奏着那令人心生烦躁的乐章,无休无止。
忽地,一阵微风拂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
俄顷,他收回目光,嘴角掀起一抹诡笑,阴沉地瞥了眼身后的房屋,走出院落,消失在坊街尽头。
崔瑜无声地松了口气,目送黑衣人离去,轻轻拍打着砰砰跳动的胸脯。
随即撩起挡在身前的树叶,望向那排隐藏在黑暗中的房屋,若有所思。
吴夭与那个黑衣人是何关系?
为什么黑衣人会如此惧怕吴夭?
她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阿母去世时,阿耶只是一个长安县令,虽然有博陵崔氏背书,但他的仕途始终不顺。
应该说,整个博陵崔氏只有大伯崔玄暐的仕途最为通畅,一度坐到当朝宰相的位置。
但是离奇的是,阿耶自从续弦吴夭之后,短短月余时间,竟然被一路拔擢到了雍州刺史的位置。
原本她以为是大伯崔玄暐在朝中替阿耶斡旋,现在看来,自己的想法似乎有失偏颇。
吴夭或许并非表面那么简单,她的背后绝对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纷纭的念头在崔瑜的眼中被一丝警觉的光打断了。
她望向夜空,悬挂在黑幕中的皎月,照的整个院子亮如白昼,唯独那间屋舍仿佛拒绝了一切光照,黑不见底。
她脚尖轻点,无声地跳出院墙,消失在月光下。
屋舍内,吴夭望着崔瑜消失的背影,无声低语:“你自己要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这一夜,数只白鸽从雍州不同的方位飞起,方向俱为东都洛阳。
……
洛阳。
宣风坊,暗室。
握着剪刀的手背上,布满了老人斑,手指虎口一张一合,剪刀便带走了多出的烛芯,堂屋内顿时明亮了许多。
“许多时候,并不是烛火不够明亮,而是需要剪除多余的灯芯,如此一来,它就能尽全力发光发亮。”
堂屋内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位老人。
没人会想到,已经贬出东都的张柬之竟然出现在这里。
“生死存亡之秋啊。”张柬之放下剪刀,浑浊的双眼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颊,声音始终透着悲悯。
“薛公,殿下的飞信是传到你手里的,你先给诸公讲讲。”张柬之看向满脸肃穆的薛季昶道。
“好。”薛季昶站起,朝在场众人拱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份信:
“殿下原文我便不再复读,只挑其中最重要的给诸公讲述。”
他目光深邃扫视每一个人,见众人没意见,随即捧起信纸,念道:
“雍州刺史崔长升举止不明。雍州长史冯创屯军于长安、潼关。屡次刺杀本王之人,或与相王一脉有关,其黑衣首领可能曾在宫内担任内侍,此人与长史冯创相互勾结,其图谋甚大。”
“望早日查清,长史冯创隶属何人或为何人拔擢,早做防备,以免将来陷入被动。”
“雍州之事,诸公不必担忧,本王自有计算。”
毕。
薛季昶将信纸叠好,收进怀中:“殿下飞信来此,为大唐计,还望诸公多劳心神。”
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只是一介武夫,对于这种费脑子的事,他向来是一个头两个大。
索性直接闭目,佯装思考。
魏元忠与张柬之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异常凝重,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猜疑对象。
但又都觉不敢置信,故此都缄默不语。
气氛开始变得沉闷压抑。
良久,张柬之终于开口了:“薛公给殿下的回信这么讲。”
薛季昶拿起笔,看向张柬之。
张柬之道:“长史冯创,雍州同官人,曾任左千牛卫中郎将,长安元年获罪贬为雍州长史。”
薛季昶抬头,疑惑问:“他所获何罪?”
魏元忠沉声解释:“毁坏长生丹!”
长生丹?
薛季昶与李多祚均抬头望向魏元忠,随后又看向张柬之。
张柬之点头。
“那岂不是说,此人与太后有关?”薛季昶终于失声。
“事不明朗,不可妄下断语,但我们早做防备却是正经。”张柬之摇头,随后问李多祚:“李将军,左羽林卫可还在你掌控中?”
“受殿下所托,卑职原本部下并未调离,原本卫王府的诸多军官也都安插其中,只待殿下一声令下,顷刻便可啸聚。”
李多祚坚定点头。回答的时候,虎眸中隐隐透露着强烈的兴奋。
“我们……是否太过仓促?若是……”魏元忠透漏出深深的担忧。
“魏公,大唐拖不起啊!陛下龙体日渐倾颓。前些日子安乐公主竟然公然提出要陛下立其为皇太女。”
“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陛下是怎么答复的……他竟然将此当做小女儿的一句戏言!”
“老夫毫不怀疑,若是让陛下在大唐社稷与中宫、安乐公主之间选其一,他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张柬之对于天子李显,已经没有任何期望,甚至有点盼望他早些驾崩。
魏元忠默然,虽然他是天子潜邸,但在经历武曌篡唐之后,对于此时天子的做法,他也是深恶痛绝。
见魏元忠依旧眉头紧锁,张柬之心中幽幽叹息:“魏公,神器更易,事关重大,切勿有妇人之仁啊!”
“谨受教。”魏元忠坦然拱手。
张柬之微笑点点头。
因为他现在无法公开露面,所以只能将拟订的计划,交给在座的文臣武将去推进。
“李将军,左右羽林卫以及把守禁门的千骑将领,需要您多多与之交流,暗中拉拢有价值的将领。您可能做到?”
“张公放心,禁军之中有不少曾是卑职部下,卑职定当尽心竭力。”李多祚起身抱拳作揖。
张柬之点头,看向魏元忠与薛季昶:“魏公、薛公。”
魏元忠与薛季昶同时看向他。
“您二位官居显赫,朝堂之上便拜托二位了。”
两人拱手。
张柬之继续:“我猜测,接下来雍州将会发生大变故,因此殿下在雍州的一举一动,都需要在洛阳城中大肆宣传,替殿下造势。”
他抬眸望向烛光照不到的阴影处,那里站着一个被所有人故意遗忘的人——卫王妃杨氏的代表。
其他人也都望向那个面相憨厚、酷似庄稼人的汉子。
“在下会请示王妃。”梁十六面无表情。
安排完这一切,张柬之起身,朝众人拱手,慷慨陈词:
“诸位,改变大唐在此一举,诸公当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