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到哪儿了?”
崔长升苍白着脸,接过亲卫的水囊,抿了口问道。
“回崔使君,刚过汉函谷关,下一站便是洛阳城的十里坊。”
这个亲卫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说话时气息沉稳,正是卫王安排的雍州的手下,卫一。
“马上就到了啊。”崔长升眺望洛阳方向,似是在感慨,又似追忆。
还记得当初他走的就是这条路,一直向西走,最终他成功升任为雍州刺史。
时光如梭,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如梦。
崔长升在深深的叹息中回望过去,吴夭的道路已然迷失,走向了不可回头的深渊。幸而,他自己在关键时刻醒悟,果断地弃暗投明,才避免了全家陷入无尽的深渊。
如今,一切都已不同。那个曾经为了升迁而迷失自我的长安县尉,早已被人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取而代之的是平叛有功的崔刺史,
崔长升的背曾经佝偻,如今却变得挺拔如松,仿佛经过岁月的洗礼后焕发出新的生机。他身着三品大员的官袍,显得威武而庄重。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
他终归是站了起来。
畅想未来的念头,被身后清脆的呼喊打断。
“阿耶。”一道赤红丽影走过来。
崔瑜褪去了象征贵女的襦裙,再次穿上了艳红似火的紧身武服,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而摇晃,张扬且自信。
崔长升看到爱女如此装扮,眉头微蹙,“马上就到洛阳了,你就不能有点女儿家的样子?”
“嘻嘻。阿耶,卫王殿下都夸我这身飒爽呢!难道您不赞同卫王殿下的话?”崔瑜发现,只要自己搬出卫王,阿耶准会服软。
崔长升摇摇头,脸上浮现出宠溺的微笑,眼中流露出温柔的光芒,正欲开口反驳,忽然看到前方有一骑飞奔而来。
他立刻驻足望向来人,心中微动,是宫廷内侍!
来人面白无须,身形高大,肩膀宽厚。
“是杨思勖。陛下的贴身内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阿史那先武与崔长升并排而立,低声提醒道。
“天子近侍?他来干什么?”崔长升疑惑不解道。
“应该与殿下有关。他问什么就答什么,无需犹疑。”阿史那先武道。
崔长升默默点头,随后示意崔瑜回避。
崔瑜刚离开,杨思勖便来到军前,举起圣旨,朗声问道:“有旨意,雍州刺史崔长升接旨!”
给我的旨意!
崔长升心头一惊,疾步上前,恭敬跪伏在地:“臣雍州刺史崔长升接旨。”
杨思勖目似神眸,斜乜了他一眼,随后缓缓展开圣旨,念道:“圣谕:着雍州刺史即刻进京,不得有误,钦此。”
“臣领旨谢恩。”崔长升站起来接过圣旨。
“卫王殿下呢?”杨思勖念完圣旨后,又恢复了人气。他仔细搜寻军营,没看到李重俊的身影,遂问道。
阿史那先武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塞到杨思勖手中,道:“殿下身体不适,已经先行一步回了洛阳。”
又问道:“陛下这份旨意……?”
杨思勖将金叶子收进袖口,笑道:“圣人的用意,也是咱家能揣度的?”
随后看向崔长升道:“咱家这便回去复旨。崔刺史,您与我一同回京,还是稍后再来?”
“军中事务还需安排妥善,就不拖累贵使了。”崔长升拱手道。
“得嘞,那咱家就先行告辞。”他转身走了没几步,又折了回来,来到阿史那先武面前低声道:“让殿下千万小心,大内不宁。”
言罢,这才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崔长升满目肃然,目光跟随杨思勖离去的背影,等到杨思勖完全消失,他才看向阿史那先武道:
“先武统领,本官这便先行进京谢旨,小女就劳烦您照顾一下。”
阿史那先武点点头,嘱咐道:“殿下现在就在十里坊等你,记住一定要见过殿下后再去皇宫。”
“放心。”崔长升拱手,随后翻身上马。
“卫一,你领三个弟兄护送崔刺史。”阿史那先武对卫一吩咐道。
“诺。”
卫一招呼三个卫王府下属,与崔长升一同奔向洛阳。
……
崔长升狂赶一路,终于在日落前抵达了洛阳。
李重俊望着风尘仆仆,但面色尚可的崔长升笑道:“崔刺史近日气色不错嘛。”
崔长升笑着拱手回应:“托殿下的福,病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寒暄已毕,崔长升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他开口问道:“陛下通过圣旨将我召进京城,不知殿下是否知道陛下有何重要事情需要商议?”
李重俊收起笑容,转而看向坐在旁边的张柬之,向他询问:“张公,您对此事有何看法?”
崔长升这才发现,卫王身边的还坐着一个老人,“这位是?”
“久仰崔刺史大名,老夫张柬之。”张柬之呵呵一笑,拱手道。
“晚生崔长升见过张公。”崔长升连忙拱手致礼。
心中却在疑惑,兄长不是说张柬之被贬出京城了,他为何会在这里?
张柬之竖起一手指道:“陛下急诏崔刺史进京,无非两件事,其一便是雍州叛乱之事。”
随后叮嘱崔长升道:“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崔刺史回答时万不可牵连太后。”
“晚生晓得。”崔长升点头,这件事他当然不敢牵出太后,否则自己也讨不了好处。
张柬之竖起第二根手指:“其二便是事关卫王殿下。想必殿下诈死一事,陛下应已知晓。”
“殿下诈死?”崔长升闻言大吃一惊,定定地望向李重俊。
“此事,本王后续再向你解释。”李重俊颔首说道:“圣人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即可,不要有心理负担。”
“臣谨记。”崔长升拱手。
待李重俊安排人将崔长升送出小院后,他侧头望向张柬之:“张公,您对此人有何看法?”
张柬之闭目凝思片刻道:“乍见此人,会觉得他不愧为博陵崔氏,沉稳有度。但若是处之日久,便能观出他的端倪,阴沉、狠辣,做事又瞻前顾后。”
说罢又补充道:“当然,老夫只是根据他以往行事作风所做出的判断,当不得真。怎么,殿下有意拉拢博陵崔氏?”
李重俊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张公,您认为博陵崔氏值得拉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