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有人在问,有人答;有人在看,有人听;有人在吃,有人陪。倒是宴一场,各桌开花,好生热闹。
罗殷叼在鸡腿,目光呆滞的盯着碗里源源不断的菜,又看了看正脸挂笑意认真夹菜的轩。
她咬下了一大口肉,急匆匆地把两人的碗对调了一下。
轩动作顿住了,不解的望向罗殷,眼前的女子鼓着腮帮含糊道:“你...也...吃。”
他垂下眼眸,盖住了眼底的雀跃,静静注视着这满碗的菜许久,才踌躇的动了筷子。
罗殷期待问:“好吃嘛?”
没有味觉的轩,缓缓一笑,和以前一般迎合着罗殷:“很好吃。”
而这次,他似乎吃到了甜味。
罗殷听后,笑道:“没带你来错吧。”
不等轩吃完,罗殷就把他们桌上的菜,全都夹了一遍给轩,恨不得他全都吃下。
轩默默的吃着,眼底的笑意翻腾了出来,悄然勾出面前人的身影。
这幕扎进了对桌的徐鸷清眼里,他愤愤灌了口酒,动作太急,叫他咳了出来。
伏梨忙递帕:“公子,慢点喝!”
徐鸷清呛红了眼,接过手帕,缓了一会,倒了满杯酒,朝罗殷走去。
“仙子姐姐,鸷清敬你一杯。”
最先抬头的轩,抬头看了眼徐鸷清,就把目光移到了他手里的酒杯上,抿住了笑。
罗殷也不好拂他面,笑着拿起酒杯敬了回去。
两人饮完,徐鸷清笑道:“仙子姐姐何时回宗门呢?可是和钟沔兄他们一道走?”
罗殷摇头笑:“等那日来就回,至于,是否同行还是随缘的好。”
徐鸷清睨了眼轩,又慢条斯理道:“哦,这样啊,那轩公子应该得留下来吧。若是如此,仙子姐姐只管放心,我也会多帮照顾他的,我家府大,一个随从还是住的下的。”
轩听后心中一颤,默默往罗殷身旁靠了几寸,暗暗伸手缠住了她的衣角。
罗殷含糊地笑了笑,原本不想回答,转念一想,忽然正色道:“轩是我如影般跟从之人,自然也是要随我回去。”
轩又惊又喜,一不留把神指尖绕住的衣角,扯下半块下来。他偷偷观着罗殷的脸色,她似乎不察。
这才暗松口气,把那被残布绕住的指尖,收到袖子里,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开心着。
他那半颗石头心,悄然破出了一株嫩芽。
一语出,砸碎了徐鸷清心底的情愫。
惊得众人一片死寂,所有的视线又全聚在罗殷和轩身上。
贺晓烟暗想:这难道是师姐的心上人,怪不得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视线来回在他们身上打转。
本想叫钟沔师兄也来看看,师姐他们般不般配,可他冷眉冷眼叫人寒得慌,不由得默然噤声。
投下巨石的罗殷,从容地落坐,毫不在乎这次的视线,笑吟吟地叫轩多吃些,还贴心地为他添菜。
徐鸷清僵杵在那,定定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刺得他握杯的手发麻,再也无力留住,手中欲掉不落的酒杯,“哐当”裂的四碎。
这一声引得旁人惊呼,他淡淡收手背在身后,脸上硬扯了几分苦笑,装淡定道:“原是如此。”
徐鸷清一连念了好几声,才移步回座,目光颓然了几寸。
骨子里得傲气,让他无法再问;心中未灭的心意,叫他不能离席。
头一回,徐鸷清感受到煎熬二字,可能是从前太过肆意,这次才不得纵情。
徐老爷朗声笑道:“想来是一场美事。”
罗殷迎上徐老爷的目光,没有答,也没有不答。忽然,两人相视一笑,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一切的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这场席散了,徐鸷清也醉了。他撑着昏沉的脑袋,默默凝视着这空荡荡的桌椅,心中怅然若失。
伏梨陪在一旁,连连叹着气,老爷他们都去送客了,只有少爷留在这借酒浇愁。
她迟疑开口:“少爷,伏梨知道您难受。可你这伤还未好,还是的仔细身子啊!”
徐鸷清置若罔闻,依旧大口灌着酒。身上酒气和绽开的血气混在一起,熏得他脸又白又红,难看得很。
伏梨气的抢过酒壶,大声呵斥:“少爷,你就单单瞧了罗姑娘那一眼,怎就丢了心呢!”
说着伏梨泪就洒了下来:“你说罗姑娘是仙子,可她也是天生地养的人!这世间如何又造不出,同罗姑娘一般仙子样的人啊!”
徐鸷清被这一吼,酒气散了不少。他站起身,静静看了伏梨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径直离开了。
云霄楼后院,卷卷热气从茶炉绕出。钟沔见茶水沸腾,便提壶倒了杯茶给罗殷:“师姐。”
罗殷笑着接过,抿了口,就接着吃桌上的果子。
钟沔静静给自己斟了杯,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唯有茶香阵阵。
坐了好半会,罗殷却受不住。明明是他拉自己出来,说有话说,结果嘴光用来喝茶了。
想着想着,罗殷突然笑了起来。她这师弟哪都不错,就是这性子,过于拧巴啦。
罗殷放下手中的果子,笑问:“师弟,打算几更天,才开口问。”
钟沔沉声道:“现在。”
罗殷没忍住笑出了声,而后忙正坐敛笑:“请问,师弟。”
“师姐,可想好了?”
“带轩回山嘛,刚刚听你问,才想好。”
钟沔一时间没有想到罗殷会这么答,目光变得十分复杂。
他想了想又道:“山上有了些变动,师姐若是贸然带轩公子回去,定会掀起波澜。”
罗殷沉吟半响,眸间一沉:“所有,你们下山是因这事。”
钟沔神色微变,沉默了许久,还是点下了头。
罗殷察觉到了些不同,试探问:“和我有关。”
钟沔心头一紧,不可置信的看着罗殷。
见他这般模样,罗殷也知道自己猜对了,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罗殷轻叹了口气:“说说吧,反正迟早要知道。”
钟沔迟疑了会,还是把她星命盘碎的事和师伯说的话,一五一十的都跟罗殷交代了。
罗殷听后,朗声大笑,可眼底苦涩一片:“你师傅呢,那老头说了什么?”
“师傅说,那半颗红昙珠怕是醒了。”
罗殷目光骤寒,嘴角笑意凝成冷箭,叫人不寒而栗。
钟沔又道:“师姐你放心,师傅遣了许多宗门弟子下山,寻找散落的碎片,阻止它成形,会没事的。”
罗殷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轻声喃喃道:“它生我死,我死它生,倒也公平。”
钟沔不知怎么安慰,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口。可目光炯炯,似乎下下了什么决心。
过了许久,罗殷恢复常态,郑重地拍了拍钟沔的肩,淡淡笑道:“去休息吧,你师姐也得睡了。”
撂下这句,罗殷先行一步离开了,步子远远瞧去,比今日重了些。
她这样人,背负了太多,可独独背不起自己的命。
也怎么能会,忍心叫另一个人同她在在一起,和她共负这必死的天命。
情太重了,她给不了,也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