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余波不止

祝世洲推开门,从议事堂走了出来。

等他穿过庭院的拱门,早就候在那的三名捕快,立马快步迎了上去。

三人中,一位最年长,留着灰白长须的捕快主动问道:

“头,咋说?”

祝世洲狭长的眸子一转,神情严肃,不怒自威:

“贺知县下了死命令,十天之内,缉拿凶手。

“本捕头当着总捕头的面,立了军令状,抓不到凶手,就脱了这身赤服!”

“头,就死了个世家子弟,不至于吧?”三人中,一矮小精明的独眼男子闻言愕然。

眼下,天丰城势力动荡,温家和柳城主在扳手腕,殃及了不少池鱼,白浪帮和青竹帮都被灭了。

今日死的是李家的二公子不假,可李家他能生啊,还有一男一女,新纳的小妾肚子里还有俩,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动干戈,不值得呀!

不光是独眼男子,其余两人也是这般想法,有些不明白上面的意思。

“你们三个也跟了我不短的时间,我这边就给你们透个底,附耳过来。”

三人心中一动,当即围拢上去。

“李家家主前几日去了德春楼。”

说完,祝世洲站直身子,扫过三人,淡淡道:“可千万别把话传出去。”

“头放心,咱们三个。”留着灰白长须的捕快拍了拍胸脯道。

“那就去叫上弟兄们,准备准备动身了。”

“头慢走。”

等祝世洲消失在转角,独眼男子看向那灰白长须的捕快道:“余老哥,这是啥意思啊?”

“是啊是啊,我咱一点头绪也没。”三人中,一身形健硕,面容憨厚的男子,挠了挠后脑。

“嗐,祝头都说了这么清楚了,这一个个的。”留着长须的捕快余方抚须笑道:“你们应该知道,那德春楼是谁开的吧?”

“自然是柳城……那位大人。”独眼男子突地压低嗓音。

“这不就得了,李家通了那位大人的路,而咱们的贺知县与那柳大人可不对付,现在懂了吧。”余方笑道。

面容憨厚的男子此刻也反映过来,轻轻拍打着面皮,嘟哝道:

“这么说来,祝头立这军令状是表忠心啊,我滴乖乖,我这脑子真就该听咱爹的,去杀猪算逑了。”

独眼男子笑眯眯地看了他眼,又看向余方道:“那余老哥,咱们先去喝两盅暖暖身子,今日这春风寒啊。”

“正合我意。”余方点点头,走了几步后,又道:“还是叫上兄弟们一起吧,有福同享。”

面容憨厚的男子闻言,边跑边道:“我去喊他们。”

…………

天丰城内,有两条河穿城而过。

一条为贡河,自北向南,一条为渭河,由西往东。

贡河穿过城西,渭水则过城北,后者相比于前者,更清更柔。

渭水两侧,多是酒楼客栈,府邸宅户。

名震天丰的温府,就坐落于渭水之畔。

府内,柳木成春,假山流水,恬静悠然,当真是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风波亭内。

温巧玉素手翻转,瓷壶内,茶水颠倒,一缕缕白气自壶口袅袅升起。

在她面对,一袭青衫的严辉端坐,那口汉白玉雕刻的带鞘长剑,置于面前石桌右手处。

他望着不远处的渭水,观水面涟漪阵阵,揉碎倒影。

“严师兄,请用茶。”

温巧玉拿起茶杯,轻轻放下,柔声道。

“嗯。”严辉应了一声,举起茶杯,喝了口,叹道:“若是天丰城之事,能如杯中之水,一饮而尽,那该有多好。”

“师兄,是指那李二被杀一事?”温巧玉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眉梢微挑。

严辉微微颔首,神情认真道:“我看了尸体,是被人以某种功法穿喉而杀,但重点不在此处,而在于尸体上的拳印,共有九拳。

“那拳力霸道,迅猛,若是与李二同等境界之人,根本不需要九拳,再穿喉杀之。”

“严师兄的意思是,杀李二者,境界要低于他,只有……蓄气境?”温巧玉放下茶杯。

“李二已经开了一处‘眼窍’,身上有利器,却连剑都拔不出来,可见下手之人有多厚的根基。”严辉道。

温巧玉略一沉思,明白了严辉话中的意思:

“李二修行的二流中的上品筑基功,如此一来,杀他者,若无外力干涉的话,所修的当是一流筑基功!”

说到此处,她的脸上浮现些许骇然之色。

威震天丰城的紫霄派,所掌握的也不过是两门二流中的顶级筑基功罢了。

同样的,严师兄以及她温家身后的势力,也与紫霄派无二。

可眼下,居然冒出来一位掌握着一流筑基功的蓄气境武者,且不光如此,对方能拳镇李二,说明蓄气境也将近圆满,这等天骄之辈,开窍境可谓唾手可得!

要将这一位,当做实打实地“开窍境”武者来对待!

当然,区区一名开窍境初期的武者,还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关键是其身后的实力。

由大周天机阁编撰的“天机榜”上,执掌一流筑基功的宗门,不过四十七之数,都是一方霸主!

天丰城能有什么值得这等天骄来的,答案不言而喻!

“严师兄,难道是那处传承……”温巧玉下意识地将嗓音压低了几分。

严辉一抬手,眼中闪过一道凶芒,喃喃道:“师尊派你等来此地多年,为的就是那处传承,不能有任何差错。

“为兄今日一早就已传信给门内,你三师兄和五师姐二十日内,就会来此。”

“呼。”温巧玉吐出气来,仍有些担忧:“师兄,你说那紫霄派是否知晓那处?”

严辉端起茶杯抿了口,屈指轻敲桌面,思量着回道:

“紫霄派在此扎根数百年,若知晓此事,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来插手。

“不过为兄倒是觉得,这柳程昱知晓那处传承,几年前是特意从万县城调来天丰城。

“此番他明面上,借着打压苏家的势头,联合、敲打温家,实则是图谋迟云山中的那处传承!”

温巧玉闻言色变。

她自是清楚,那传承所在就在迟云山中,温家掌管的药源地附近!

“无论温家当时如何选,合作也好,不合作也罢,这迟云山药源地,他柳程昱已经是看在眼里!”

严辉揉了揉太阳穴,笑骂道:

“这头老狐狸,真是的。

“不过,这也是师兄的推测,当不得真。”

温巧玉听闻此言,摇摇头,她挺直腰杆,认真严肃道:

“宗门崛起之机在此,不能有丝毫闪失,既然师兄如此推断,那么柳程昱就是图谋传承而来。”

“师妹言之有理。”严辉眼中露出些许赞赏。

他放下茶杯,沉声道:“师妹认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温巧玉沉吟片刻,素手拿起茶壶,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道:

“若放在先前,天丰城局势稳定,三大帮派皆在的时候,找一个人,自是不在话下。

“可眼下,三大帮派去其二,只剩下三山帮一个,各家信息来往,暗哨分布,都毁于一旦,想要重建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这种情况下,若这位大宗大派的弟子真想藏,我们极难抓住。

“既然如此,我们就将此人当做一个意外,该查的查,放在心上即可,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柳城主身上。”

严辉点点头,“继续。”

温巧玉绵里藏针,巧笑倩兮:“赵家和李家为柳程昱门下走狗,前者被灭了白浪帮,赵三爷也是被打断了腿,瘫在床上,公平起见,李家也当如此。”

“你有何计?”

“三山帮本就是要灭的,既然如此,就死前发挥下作用,去闹一闹李家,也好让师兄师出有名。”温巧玉道。

严辉微微颔首,右手搭在剑鞘上:

“我这就动身去趟苏家。”

…………

天丰城城东,风来客栈。

陈知守站在窗前,俯视着灯火通明的长街。

相较于城西与城北的动荡,城南和城东明里暗里都是一片祥和安宁。

盖因前者是府衙所在,各家不敢乱动,后者则因,紫霄派坐镇于此。

他曾听天丰城百姓说过,城东大小之事,皆有该派自理,只需事前向府衙告知一声,可见其权势!

故而自昨夜之事后,陈知守便赶至城东,换了身行头,住进了这间客栈。

——风来客栈位于花柳街,与红枫街、故人街一同归属于紫霄派名下。

这三条街占了城东四成的范围,余下的六成,大多为住户区,以紫霄派的弟子亲眷仆役为主。

可以说,整个城东都在紫霄派的掌控之内。

“死在我手里的,一个是城西李家的二公子,一个是三山帮的副堂主。”

先前在客栈大厅用早膳的时候,陈知守听他人谈起此事,得知了两人的身份。

同时,他也听闻,三山帮在今日午时前后,去寻李家复仇,眼下两家正打得不可开交,想来没有功夫来找自己麻烦。

也不能大意……陈知守心中暗语,告诫自身。

身为城东,有利有弊。

好处是,可以不用过于担心李家突然找上门来,甚至是府衙来了,多半也只会走个形式,自身注意藏匿即可。

坏处是,万一被紫霄派盯上,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得夹紧尾巴做人。”

陈知守打定主意,就在客栈和酒楼辗转,边关注局势发展,等回真武道宗的日子。

翌日,用过早膳后。

陈知守回到客栈房间,抓紧时间修行。

得益于先前龟蛇功所打下的根基,短短八日,风雷八音的蓄气篇修行(前三转)已经圆满,但陈知守并不会以此来筑基开窍。

眼下他着手修行的,是龟蛇功第三式“龟蛇摆尾”,此式目前距离小成已然不远。

不过与之前不同,经历了“风雷八音”的风雷炼骨,体内根骨,熬炼有成,在后续龟蛇功的修行中,徐徐推进即可,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专注于功法招式。

加上昨天从李二公子处得到的银票,他手头的钱款暴涨至了五百四十六两,有较为充裕的资金来购买丹药辅助修行。

此次,除了补充气血的血米外,他还购买了品阶要高于“壮骨丹”的八品“淬骨丹”,一瓶三粒,足足五十两!

有此血米和丹药助力,陈知守有把握,在半个月之内,功行圆满。

到时穿梭回真武道宗时,便是龟蛇功前三式尽数圆满!

之后,陈知守每隔几日,就换个地方租住,同时也换身打扮。

晃眼间,一旬过去。

这日傍晚时分,陈知守练功完,换了身衣服后,从居住的后院来到前院的一楼,享用晚膳。

与此同时,他也趁着这段时间,听着其余房客或酒客,讲述天丰城的局势发展。

这十日来,皆是如此。

“哎,你听说了没,季家家主约李家家主,两日后,在城外的迟云山外一决生死!”

“那可不,整个天丰城都传遍了。”

陈知守右耳微动,看向右侧斜前方的两位酒客。

他们做江湖游侠打扮,一者带刀,一者负剑,两人年龄相仿,皆是二十五六的模样。

李家和季家……陈知守心中暗语。

先前他就得知,三山帮和李家打了起来,而三山帮的靠山是季家。

说起这两家来,他听闻,在一百多年前,两家老祖还是一对好友,可后李家老祖背叛了对方,害得其差点灭族,自此之后,双方结下了仇怨。

甚至后者不惜改“周”为“季”,寓意是:

李子头上盖了天,便是我季家!

在姓氏上都要压李家一头。

李家自然是恨不得灭其族,但季家后面有苏家的帮扶,熬过了最苦难的阶段,后来更是建立了三山帮,彻底压过了李家。

近期,那位青衫侠客,铲除天丰城内帮派,李家没少煽风点火,直言三山帮,恨不得撸起袖子,甘做马前卒。

如今三山帮已经在五天前灭了,李家和季家也因此打的不可开交,是如今天丰城明面上亲自入场最强的两股势力,且大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不知那李家家主同意了没?”那刀客喝了口酒,咕哝道。

剑客哈哈笑道:“那还用说,当然是没有啊!

“谁人不知,当代李家家主,力气全用在了裤裆里,真要上去,还不够季家家主一刀砍的。”

他说的很是大声,肆无忌惮,引得不少酒客附和,发出一阵哄笑。

陈知守闻言摇摇头。

又听了一会,他见伙计端着菜盘过来,便抬手往竹筒里拿了双箸筷。

“客官,你的菜齐了,慢用。”

陈知守点点头,边吃边听。

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夹菜的动作忽地一顿,余光中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客栈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