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来到正堂,只见高拱一脸冷漠,在太师椅上落座。
冯保颇为奇怪。
高拱不请自来,也就罢了;来了便当仁不让,大喇喇坐在八仙桌旁的主座上。
冯保心中不快,壮着胆量问道:
“高阁老不期而至,有何见教?”
高拱咧嘴冷笑:
“老夫想问你,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遗诏,是不是你和张居正联手炮制的矫诏?”
冯保大怒:
“姓高的,你别不识相,爷爷我忍你很久了。
你想用矫诏之名杀我,今日爷爷我先动手,砍了你的狗头。”
“大胆,你敢对元辅出言不逊,你动手试试。”
冯保怒吼:
“来人,抄家伙。”
徐爵从帷幔后面快步走出,将手中一把黑色镶金鞘宝剑,递给冯保。
冯保接过宝剑,“咻”一声,宝剑出鞘。
“高拱老贼,爷爷我从未得罪你,你却坏我两次升迁好事。”冯保将寒光四射的宝剑,直指高拱咽喉,怒道:
“爷爷我此番名正言顺上位,你又要坏我,也罢,今日爷爷我送你上西天,也算为民除害了。”
话音刚落,剑锋“噗嗤”一声,刺入高拱咽喉,鲜血顺着剑刃喷出。
高拱来不及叫喊,双眼暴突,噎得说不出一句话。
徐爵惊呼一声:
“冯大人,你一剑封喉,刺死内阁元辅,太帅,太帅了!”
冯保大笑大喊:
“我不杀他,他便杀我,高拱全家,一个都不能留!”
……
冯保躺在床上,手脚胡乱扭曲,大声喊叫。
“冯大人醒一醒,醒一醒。”
近侍小太监站在床边,吓得手足无措。
冯保猛然惊醒。
他手里根本没有血淋淋的宝剑。
血腥场面瞬间消失。
原来是南柯一梦。
冯保翻身坐起,浑身全是虚汗,睡衫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他挥挥手,发号施令:
“关门闭户,即日起爷爷我足不出户,让门口那些蹲守的探子,一无所获。”
小太监点点头,“冯大人只管放心,我都安排妥了。”他对冯保的境遇有些同情。
冯保感觉刚才的梦很离奇,但是很爽。
这梦在暗示什么?
一梦成谶。
他禁足十天,万一高拱先下手,他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不能坐以待毙。
打蛇打七寸,必须找准高拱的七寸,一举将他拿下,自己才会有安全可言。
冯保来到书房,屏退所有人,一个人静心回忆,想要找出高拱的七寸破绽。
只有借刀杀人一条路。
龙驭上宾,小皇帝突然变得像个成年人。
撺掇小皇帝干掉高拱,几乎没有可能。
还得李太后那里入手,才能搞掉高拱啊。
……
高拱住宅。
高拱和心腹宁源,正在低声密议如何解决冯保。
宁源是高拱亲手提拔的御史,对高拱一想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宁源愤愤说道:
“陈五事疏,张居正是白纸黑字署了名的,他却在朝堂上反戈一击,实乃不仁不义。”
高拱冷笑:
“张居正并没有反戈一击,他从来都是冯保那条线上的人。”
宁源皱眉,“弹劾冯保,功亏一篑,可惜,太可惜了。”他义愤填膺,气得嘴唇哆嗦
高拱说道:
“张居正出尔反尔,很不地道,但根子还在皇上身上。”
“学生不明白恩师意思。”
“你难道没看出来?皇上即位之后,言谈举止殊为老道,恍若太祖附体。”
宁源打个冷颤,结结巴巴说道:
“太祖……附体,恩师说,皇上视朝决断,是太祖附体了?”
高拱冷哼:
“我可没说这话,我是说‘恍若太祖附体’,恍若!听清楚了。”
“是学生听岔了。”
高拱目光如炬,盯住宁源说道:
“皇上今日在朝堂上说的话,条理清楚,有理有据,令人无可抗辩,你相信这是九岁孩子能说出的话?”
宁源自知失言,红着脸说:
“学生首次聆听天语纶音,确实觉得皇上的话,不像是九岁孩子能够说得出来。”
“唉,皇上不过是九岁的孩子,众臣口服心不服,又何以治天下?”
高拱这话,差点惊掉宁源的下巴。
高拱接着说道:
“皇上讲读,我便与皇上有了接触,对他的言谈举止,再熟悉不过了。
龙驭上宾,皇上即位,他的言辞和行为,一下就变了,与往常迥异。
今日视朝,皇上的决断,更是出乎我预料,我有一个怪异的感觉,皇帝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皇帝了。”
宁源大惊失色。
“恩师小点声,这话要是让人听见,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高拱冷笑,丝毫没有掩饰之意:
“妖孽蛊惑人类,古已有之,安知皇上不会受妖孽蛊惑?”
宁源见恩师不避嫌,便问道:
“恩师所说妖孽,可是指冯保、张居正之流?”
高拱撇嘴说道:
“他们不过是宵小而已,够不上妖孽。”
“呃……”
宁源越发搞不清楚恩师的意思。
高拱傲然说道:
“妖孽乃是超乎自然的。”
高拱越说越玄乎,宁源听得彻底没了思路。
但他听得出高拱话里的深意:
小皇帝并非天命之人!
今日朝堂风波,让高拱很受刺激。
他一下意识自己身为元辅,对小皇帝的影响力,几乎为零。
高拱进入朝廷中枢多年,已是三朝元老,经历过无数权力斗争。
高拱看穿了这一切。
皇帝要的是天下太平,江山永固。
大臣们只要好好干活,不闹事,下层蝼蚁一样的货色,就算掀起什么波浪,朝廷中枢这些有头脑的人,自会化解掉。
宁源似乎有些开窍,似乎又有些懵懂。
“恩师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高拱说道:
“明日御史们会继续上疏,弹劾冯保。”
宁源惊愕说道:
“皇上已经派锦衣卫、三法司介入冯保之事,御史们不依不饶上疏,会不会……”
高拱重重“哼”一声,打断宁源的话:
“你以为三法司介入,能查出个什么花样?
程文奏疏所列的‘四逆六罪’,三法司必定要看皇帝脸色,结论必定是查无实据,事出有因。”
宁源问道:
“既然皇上不想严惩冯保,御史们弹劾冯保,有多少胜算?”
“上次是各科都给事中们出头弹劾未果,这回让都察院御史们出头,众臣势必会群情激奋,到处喊打。
到时候,皇上就不会为个太监,得罪百官了。”
以高拱的经验,大臣们只要拧成一股绳,皇帝终究会让步。
没有一个皇帝是不可控的。
宁源问道:
“恩师,学生不清楚皇上为何要护着冯保,是因为冯保陪伴皇上长大吗?”
高拱似乎不屑回答这个低级问题,淡淡反问道:
“你说呢?”
“以学生之见,冯保除了‘大伴’身份,主要是李太后要用冯保监控皇上,所以李太后护着冯保。”
高拱垂眸一笑,抬起眼皮说:
“此言差矣,最为关键的是,皇上留下冯保,是为了平衡本官。”
“原来如此。”
高拱直接切入主题:
“御史们弹劾冯保的奏疏,明日会像雪片一样飞到内阁。
到时候你带几个人,在百官中散布消息,就说皇上看不惯冯保向李太后通报皇帝的起居、理政事宜,就说皇上早就想要收拾冯保了。”
“学生明白了,只是这件事,张阁老会不会从中作梗?”
“哼,御史都是我的人,没人听他的。”高拱迟疑一下,叮咛道:
“今晚我说的这些话,且不可为外人道。”
“元辅放心,我会遵嘱行事的。”
宁源出了高府,三转两绕,见身后无人尾随,却直奔张居正府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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