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磨刀霍霍

冯保来到正堂,只见高拱一脸冷漠,在太师椅上落座。

冯保颇为奇怪。

高拱不请自来,也就罢了;来了便当仁不让,大喇喇坐在八仙桌旁的主座上。

冯保心中不快,壮着胆量问道:

“高阁老不期而至,有何见教?”

高拱咧嘴冷笑:

“老夫想问你,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遗诏,是不是你和张居正联手炮制的矫诏?”

冯保大怒:

“姓高的,你别不识相,爷爷我忍你很久了。

你想用矫诏之名杀我,今日爷爷我先动手,砍了你的狗头。”

“大胆,你敢对元辅出言不逊,你动手试试。”

冯保怒吼:

“来人,抄家伙。”

徐爵从帷幔后面快步走出,将手中一把黑色镶金鞘宝剑,递给冯保。

冯保接过宝剑,“咻”一声,宝剑出鞘。

“高拱老贼,爷爷我从未得罪你,你却坏我两次升迁好事。”冯保将寒光四射的宝剑,直指高拱咽喉,怒道:

“爷爷我此番名正言顺上位,你又要坏我,也罢,今日爷爷我送你上西天,也算为民除害了。”

话音刚落,剑锋“噗嗤”一声,刺入高拱咽喉,鲜血顺着剑刃喷出。

高拱来不及叫喊,双眼暴突,噎得说不出一句话。

徐爵惊呼一声:

“冯大人,你一剑封喉,刺死内阁元辅,太帅,太帅了!”

冯保大笑大喊:

“我不杀他,他便杀我,高拱全家,一个都不能留!”

……

冯保躺在床上,手脚胡乱扭曲,大声喊叫。

“冯大人醒一醒,醒一醒。”

近侍小太监站在床边,吓得手足无措。

冯保猛然惊醒。

他手里根本没有血淋淋的宝剑。

血腥场面瞬间消失。

原来是南柯一梦。

冯保翻身坐起,浑身全是虚汗,睡衫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他挥挥手,发号施令:

“关门闭户,即日起爷爷我足不出户,让门口那些蹲守的探子,一无所获。”

小太监点点头,“冯大人只管放心,我都安排妥了。”他对冯保的境遇有些同情。

冯保感觉刚才的梦很离奇,但是很爽。

这梦在暗示什么?

一梦成谶。

他禁足十天,万一高拱先下手,他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不能坐以待毙。

打蛇打七寸,必须找准高拱的七寸,一举将他拿下,自己才会有安全可言。

冯保来到书房,屏退所有人,一个人静心回忆,想要找出高拱的七寸破绽。

只有借刀杀人一条路。

龙驭上宾,小皇帝突然变得像个成年人。

撺掇小皇帝干掉高拱,几乎没有可能。

还得李太后那里入手,才能搞掉高拱啊。

……

高拱住宅。

高拱和心腹宁源,正在低声密议如何解决冯保。

宁源是高拱亲手提拔的御史,对高拱一想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宁源愤愤说道:

“陈五事疏,张居正是白纸黑字署了名的,他却在朝堂上反戈一击,实乃不仁不义。”

高拱冷笑:

“张居正并没有反戈一击,他从来都是冯保那条线上的人。”

宁源皱眉,“弹劾冯保,功亏一篑,可惜,太可惜了。”他义愤填膺,气得嘴唇哆嗦

高拱说道:

“张居正出尔反尔,很不地道,但根子还在皇上身上。”

“学生不明白恩师意思。”

“你难道没看出来?皇上即位之后,言谈举止殊为老道,恍若太祖附体。”

宁源打个冷颤,结结巴巴说道:

“太祖……附体,恩师说,皇上视朝决断,是太祖附体了?”

高拱冷哼:

“我可没说这话,我是说‘恍若太祖附体’,恍若!听清楚了。”

“是学生听岔了。”

高拱目光如炬,盯住宁源说道:

“皇上今日在朝堂上说的话,条理清楚,有理有据,令人无可抗辩,你相信这是九岁孩子能说出的话?”

宁源自知失言,红着脸说:

“学生首次聆听天语纶音,确实觉得皇上的话,不像是九岁孩子能够说得出来。”

“唉,皇上不过是九岁的孩子,众臣口服心不服,又何以治天下?”

高拱这话,差点惊掉宁源的下巴。

高拱接着说道:

“皇上讲读,我便与皇上有了接触,对他的言谈举止,再熟悉不过了。

龙驭上宾,皇上即位,他的言辞和行为,一下就变了,与往常迥异。

今日视朝,皇上的决断,更是出乎我预料,我有一个怪异的感觉,皇帝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皇帝了。”

宁源大惊失色。

“恩师小点声,这话要是让人听见,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高拱冷笑,丝毫没有掩饰之意:

“妖孽蛊惑人类,古已有之,安知皇上不会受妖孽蛊惑?”

宁源见恩师不避嫌,便问道:

“恩师所说妖孽,可是指冯保、张居正之流?”

高拱撇嘴说道:

“他们不过是宵小而已,够不上妖孽。”

“呃……”

宁源越发搞不清楚恩师的意思。

高拱傲然说道:

“妖孽乃是超乎自然的。”

高拱越说越玄乎,宁源听得彻底没了思路。

但他听得出高拱话里的深意:

小皇帝并非天命之人!

今日朝堂风波,让高拱很受刺激。

他一下意识自己身为元辅,对小皇帝的影响力,几乎为零。

高拱进入朝廷中枢多年,已是三朝元老,经历过无数权力斗争。

高拱看穿了这一切。

皇帝要的是天下太平,江山永固。

大臣们只要好好干活,不闹事,下层蝼蚁一样的货色,就算掀起什么波浪,朝廷中枢这些有头脑的人,自会化解掉。

宁源似乎有些开窍,似乎又有些懵懂。

“恩师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高拱说道:

“明日御史们会继续上疏,弹劾冯保。”

宁源惊愕说道:

“皇上已经派锦衣卫、三法司介入冯保之事,御史们不依不饶上疏,会不会……”

高拱重重“哼”一声,打断宁源的话:

“你以为三法司介入,能查出个什么花样?

程文奏疏所列的‘四逆六罪’,三法司必定要看皇帝脸色,结论必定是查无实据,事出有因。”

宁源问道:

“既然皇上不想严惩冯保,御史们弹劾冯保,有多少胜算?”

“上次是各科都给事中们出头弹劾未果,这回让都察院御史们出头,众臣势必会群情激奋,到处喊打。

到时候,皇上就不会为个太监,得罪百官了。”

以高拱的经验,大臣们只要拧成一股绳,皇帝终究会让步。

没有一个皇帝是不可控的。

宁源问道:

“恩师,学生不清楚皇上为何要护着冯保,是因为冯保陪伴皇上长大吗?”

高拱似乎不屑回答这个低级问题,淡淡反问道:

“你说呢?”

“以学生之见,冯保除了‘大伴’身份,主要是李太后要用冯保监控皇上,所以李太后护着冯保。”

高拱垂眸一笑,抬起眼皮说:

“此言差矣,最为关键的是,皇上留下冯保,是为了平衡本官。”

“原来如此。”

高拱直接切入主题:

“御史们弹劾冯保的奏疏,明日会像雪片一样飞到内阁。

到时候你带几个人,在百官中散布消息,就说皇上看不惯冯保向李太后通报皇帝的起居、理政事宜,就说皇上早就想要收拾冯保了。”

“学生明白了,只是这件事,张阁老会不会从中作梗?”

“哼,御史都是我的人,没人听他的。”高拱迟疑一下,叮咛道:

“今晚我说的这些话,且不可为外人道。”

“元辅放心,我会遵嘱行事的。”

宁源出了高府,三转两绕,见身后无人尾随,却直奔张居正府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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