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看着阔别多日的大伴,心知此人堪用,下一步还能派上用场。
冯保远不到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
朱翊钧问道:
“大伴听了这件事,是不是很害怕?”
冯保彻底懵了。
皇帝明说废立之事,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召他回宫,是有人诬陷他和太后勾结,阴谋另立潞王?
如果真有人栽赃陷害,那可是掉进黄河洗不清啊。
冯保吓得伏地不起。
天子一怒,身首异处,株连九族也是有的。
朱翊钧说道:
“平身吧,看你吓成这怂样,真没劲。”
冯保起身,垂手而立,腿肚子瑟瑟打颤。
朱翊钧说道:
“你深得太后宠信,去劝劝太后,让她好生将息,不要想太多,会伤身的。”
冯保连连点头:
“太后这样,万万不该,奴婢一定劝说太后,打消妄念。
若不能成,冯保定当粉身碎骨,不留全尸。”
朱翊钧冷声说:
“朕天坛祭天,留高拱守宫,总摄政务,太后如果一意孤行,你和高拱商量,看着办吧。”
冯保脑筋一时转不过弯儿。
太后搞这么大动静,皇帝撒手不管,还有心思去祭天?
废立之事,难道不是最大的天?
冯保脑筋转得极快,转瞬间便明白了皇帝的镇定。
皇上根本不在乎废长立幼!
皇上很清楚,太后根本成不了事!
太后看似对九岁皇帝,有着毋庸置疑的控制力,看似掌握着皇帝的一切。
实际上,皇帝早就掌控了局面,早就自行其是了。
一个妇道人家,没有满朝文武支持,没有司礼监用印配合,废长立幼的懿旨,不就是一张废纸嘛。
冯保躬身作揖说:
“陛下,如若高拱与太后联手,又当如何?”
朱翊钧反问:
“你认为高拱会与太后联手?”
“奴婢觉得,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朱翊钧笑问:
“倘若发生了,又当如何?”
冯保毫不犹豫答道:
“司礼监不用印,懿旨岂能奏效。”
朱翊钧默默笑了。
“大伴进化了,回去歇息吧。”
冯保懵懂不解。
进化?
皇帝之语,总是出奇。
冯保鞠躬退出,跨出书房门槛的瞬间,心中顿悟:
万岁爷召我,乃是看重我能干事。
以前依附太后,咱家是没看出冲龄皇帝,有这等城府,这等处事魄力。
如今一目了然,再去去依附太后,那便是自绝于万岁爷,便是十足呆瓜了。
冯保回到司礼监书房,唤来管印小太监刘逢。
刘逢见冯保从皇帝那里回来,满面春风,便知主子得了皇上恩宠,赶紧奉上香茶。
冯保抿一口茶汤,浑身舒坦,叮嘱道:
“藏好玉玺,任何人用印,没有我点头,也不得用,听见没有?”
小太监刘逢连连点头。
刘逢原是冯保身边近侍,因劝冯保不要把皇帝言谈举止,事无巨细报告太后,而得冯保另眼看待,将他调入司礼监,保管玉玺。
冯保不放心,追加一句:
“就是太后用印,也得我点头才行。”
“冯大人的叮嘱,奴婢记住了。”
刘逢跟随冯保多年,知道冯保不喜人称他“公公”,首创“冯大人”称呼,颇得冯保高兴。
冯保问道:
“咱家离开这段时间,陈矩一直在司礼监指手画脚吗?”
刘逢摇头回答:
“那倒没有,万岁爷没免冯大人职衔,陈矩还不敢到司礼监摆谱。”
冯保撇嘴冷笑:
“算他还懂点儿规矩,即便这样,老子也要让陈矩吃点苦头。”
他这话既是发泄对陈矩不满,也是给刘逢点眼药。
陈矩在会极门宣读圣旨,以圣旨否定懿旨那一幕,至今让冯保耿耿于怀。
最让他忌恨的,是陈矩得到了皇上的充分信任,让冯保十分不爽。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门外禀报:
“乾清宫李逸李公公到。”
刘逢听到这声喊,不由一惊,说道:
“太后不等冯大人请安,便派李公公前来,怕是有急事。”
冯保点点头,心中暗赞刘逢心细。
李逸前来,冯保一点也不惊讶。
太后第一时间派李逸前来,肯定是想拉他参与另立潞王之事。
冯保心中冷笑。
没他冯保援手,另立潞王也就说说而已。
李逸进门,满脸堆笑说道:
“啊呀呀,冯家衣锦还宫,重掌司礼监,小弟恭喜来迟,罪过罪过。”
冯保也是一脸堆笑,拱手还礼:
“岂敢岂敢,李家乃是第一个道贺的朋友,别来无恙?”
“托冯家的福,一切还好。”
两人寒暄几句,李逸言归正传:
“太后娘娘听说冯家荣归,托咱家问好。”
冯保说道:
“太后垂念,冯保感激不尽,明日自当拜望太后。”
李逸笑道:
“明日万岁爷携朝臣,去天坛祭天,冯家可曾听说?”
“听说了。”冯保点头。
李逸说道:
“太后娘娘说,皇帝不在宫中,朝中诸事,有劳冯公公操心,想要提前嘱咐冯家几句话。”
冯公心中一颤。
太后这般迫不及待,真的铁了心要另立潞王?
冯保不假思索说道:
“李家先行一步,冯保即刻更衣,随后便去向太后请安。”
觐见太后,既然难以推诿,倒不如在万岁爷天坛祭天前,趁早摆平此事,免得高拱插进一杠子,反咬一口。
冯保送走李逸,对嘱咐刘逢:
“你速去打探,看万岁爷在何处,告诉陈矩,请他禀告皇上,就说我奉命觐见太后,事后立即向皇上禀报。”
他须把自己的行至,摆在明处,以免皇帝误会。
冯保更衣,出门前往乾清宫。
乾清宫座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是皇帝居住和日常办公的场所。
李太后迁居乾清宫,并没有被安排在朱翊钧居住的正殿暖阁,而是另居偏殿。
乾清宫正殿暖阁9间,置床27张,皇帝每晚在哪张床上睡觉,近侍也不清楚。
前世读史,乃知朱翊钧登极后,李太后与儿子同住乾清宫暖阁,暖阁中两床相向摆设,太后和九岁小皇帝对榻而寝。
李太后住在乾清宫正殿暖阁,几乎是全天候,全方位管束小皇帝。
她规定三十岁以下的宫女,不得在皇帝左右伺候。
小皇帝视朝、讲读之后,必须立即返回乾清宫,未经李太后许可,不得出乾清宫半步。
如今平行时空,朱翊钧绝不可能让李太后的眼睛,日夜监控自己。
更不可能让李太后耳提面命,成为大明王朝的幕后控制者。
李太后迁居乾清宫之后,才知道自己与前廷、内府彻底失去联系。
朱翊钧只允许她从慈宁宫带来一个宫女近侍,一个太监近侍。
而且这两人一般不许出宫。
冯保跨过乾清宫门槛,想起冲龄皇帝登极后,一件件事情的布局,心中对陪伴长大的皇帝,油然而生一种五味杂陈之感。
这种感情蕴含着崇拜、恩怨、惶惑、钦佩,以及怨怼,令他难以平静。
李太后站在屋内,透过半掩窗扇缝隙,看见李逸带着冯保,快步走来。
李太后离开窗户,回身端坐在榻上。
----------
Ps.
求从头至尾的追读、收藏、月票、推荐票、评论……看官一点击,幼苗受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