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中天,正是天最热的时候。道士扛着卦旗,悠载悠哉的走到饭铺门口。
正要唤伙计点菜,眼睛无意间一瞥,看到车夫坐在墙边的柳树下。
懒洋洋的靠着车轮,双眼无神,呆呆的看着天。
老道走过去,坐到车上:“想婆娘呢?”
“想个蛋!”
“也对,没婆娘不就得想蛋!”道士嘻嘻哈哈,又拍拍扶手,“上午跑了几趟?”
“就一趟,拉李先生去了趟太平坊,在何府等的久了些!”
“太平坊?”道士愣了一下,“你说的是哪个何府?”
“太平坊有几个何府?”
“不是……何五障认得他是谁,他说去就去?”道士惊了一下,“他进去了?”
“废话,连我都进去了,何况李先生?”
虽然进的只是耳房,但怎么着也是何府的耳房……
车夫很是自得:“不但进去了,还是何府老管家和何希纯亲自迎进去的……也是巧,我们刚去,林司长的女公子去送宴帖,走的也不过是侧门。你再猜,李先生走的哪个门?”
道士直愣愣的,跟听神话一样。
何五障辈分比林知远还要高一辈,他闺女就等于是何五障的孙女辈,走侧门那是应该。
但李承走中门?
“他去送礼了?”
“送什么礼?李先生空着手去的……不但没送,出门的时候还带了只木匣,远远就能闻见檀木香味。而他刚一上车,我浑身的寒毛就竖了起来,武道灵元直冲脑门……你猜,那盒子里是什么?”
道士斜着眼珠,一脸不信:“你说笑话呢吧你?”
车夫笑而不语。
“嘶……不应该啊?”
能让车夫的气机自动感应,不是极高深的武学典籍,就是品阶极高的兵刃或武道法器。
但不管是哪一样,都不是一般的珍贵。
但凭什么?
论修为,李承不过第二境,不说何五障、何希纯,何府随便走出来一只猫,都能甩他八条街。
论门第,何府高门大第,簪缨之族,李承却一穷二白。
论财力……这个更没办法比……
“难道,何五障是他失散多年的爹?”
“放屁……何主事亲自送他出的何府!”
“啥?”道士两眼狂突,“怎么可能?”
整个灵宝城,有这个待遇两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有什么不可能的?”车夫四下看看,压低声音,“何五障说,李先生身上有妖元,与其散了,不如喂痴虎的灵兽……”
他哪来的妖元……不对,好像还真有?
不但有妖元,甚至还带点儿阴气。
不然他如何感应到的那鸡爪、那缂巾和渣斗上的气机?
还有昨天猝一相遇,何五障先是一声惊呼:阴修……就是他感应到了李承从院里沾染的阴气。
而那院里的妖,可比鬼强多了,可想而知,李承身上沾染的妖元也不少。
那可是大妖精元,灵兽吸一口,怕是能抵好几年苦修,不怪何五障眼红……如此一想,何府那么大阵仗也就不奇怪了。
但道士反倒吸了口凉气:“那他修什么正气?”
“谁能料到溢散着阴气的两件东西,竟然是正气法宝?”车夫看了看对面的小院,“正所谓阴差阳错,鬼使神差,也更说不好,是命数使然!”
一听“命数”,道士心里“咯噔”的一下:还真就说不好?
里面既有精又有鬼更有妖,哪一位随便从指缝里漏一点,都够他入个十回八回的门的。
但住了三月有余,李承一直修行无门,直到碰到了那两件气运之宝……
乍然,道士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就说他修什么不好,修正气?
这这哪是他想修哪个,就能修哪个的?
早都给他安排的好好的……
怔愣了好久,道士又拧着眉头:“既便愁,也该是他发愁,你踌躇什么?”
“我愁的不是这个:何主事告诉李先生:他在这院子外面转悠的时候,我爹和你爹都在穿开裆裤。还告诉李先生,说我和你是邯郸学步,照虎画猫,最后却画成了狗……我就想,我和你哪里修岔了?”
短短的两句话,信息量却不是一般的大,道士像挨了一锤,眼前冒起了金花。
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自己和车夫,修岔了?
不可能?
但那可是何五障。
那修岔了会怎么样?
不是“乓”的一下,炸成一滩血肉,就是变邪成祟。
看道士愣着不动,车夫捅了一下:“你脑子好使,想个办法……”
“想个锤子?”道士的脸一点一点的白了起来,“完了,得炸!”
无非就是迟一天,早一天……
“先别慌,你忘了我上次走火入魔,挨的那一巴掌?再说了,李先生住在妖楼里,不照样修出了正气,他炸了没有?”
“都说了他修的是正气,你让他拿什么炸?”道士微微发颤,“况且总不能咱俩什么都不干,日日夜夜躲门楼底下?”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觉得,还是得请教一下何五障。但我和你连何府的侧门都进不去,怎么请教?所以我就想,要不要请李先生帮帮忙,向何主事讨个人情,请他指点一下……至少得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对对对……”道士双眼一亮,“请李先生帮忙,请教一下何主事……”
车夫又一叹:“问题是,怎么开口?”
道士猝然愣住。
所谓法不轻传,道不贱授,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让何五障开口。自己和车夫也没什么能让何五障开口的。
唯今,也就只能指望李承。但何五障一旦开了口,李承欠的就是大人情。
而说实话,除了包了两天车,问了点修士都知道的常识,两人和李承还真没多大交情……
道士猛的咬住了牙:“只要过了这一关,老道这条命算卖给他……但有一点,不是他瞎诈唬。”
车夫摇头叹气。
李承虽然没说,但车夫能猜到:何五障黑着脸,却还是亲自把他送出了门,想来是李承拿了东西,却什么都没答应。
连何五障都如此,我和你有什么值得他诈唬的?
“且先等着,不管行不行,等他出来我先寻个机会说一说……你也恭敬些……”
“先生算什么?以后见了他,我保准叫爷!”
两人坐在柳树下,眼巴巴的等,这一等,就是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