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定西关

文清的身体似乎也发生了某种异化，就像那变成怪物的都护一样，但明显更可控。

是因为那枚果子吗？

文清看向落在自己肩头上，正梳理着羽毛的黑鸦。

黑鸦似乎感受到了文清的疑惑，张着嘴，叫道：

“好果子——香——但——只有一个——”

熟悉的鸦鸣，只是比起之前，文清感觉它说词的间隔长了许多，听着拉得极长的语调，有种说不清的古怪感。

“……”文清无言。

这鸟的道行不低啊，仙道？还是神道？

“那赤果子是哪儿摘来的呢？”

文清问道，但却没有发现自己语速极快，已非常人。

“怪物——死后——吸……”

虽然很艰难，但文清还是听了个大概。

所以那化为白骨的都护是因为被这鸟给吸了？那岂不是说，自己吃的赤果子是由那恶心的肉瘤和脓疮所化？

想到这里，文清的嘴角抽了抽，不由自主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自己抱着那怪物生啃的画面。

“嗯？”

脚下有清风扬起一蓬沙尘，文清突然察觉到了异样。

只见那沙尘扬起如飘带，不急不缓地飘飞，而后落地，沙石滚动。

变慢了？

文清以为是周围又出现了什么变故，连忙环顾四周。

身后的风暴已渐渐平息，没了扬起的沙尘阻隔视线，文清看到了风暴内的一切，只见那些天空中翻飞的枯枝烂叶和泥泞沙石皆在以一个诡异的速度旋转，而后飘落。

文清瞪着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同时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视力似乎变得极好，宛如鹰眼一般，哪怕极其遥远的群山，也能看清一些之前所不可见的细节。

微风吹来，文清也能感觉清晰地感觉到细微的沙尘正缓缓拂过自己的脸庞，汗毛的弯曲，毛孔的开合，都是那样的清晰。

是我变快了？

“砰……”文清右脚猛地蹬地，健壮的身躯如离弦箭矢般激射而出。

右脚蹬地所激的尘土还未落地，文清已跃出了十来米的距离。

黑鸦飞在头顶，在文清的视野中缓慢地盘旋。

文清左脚落地，而后又是猛地一蹬，在将沙土犁出深深的沟壑的同时，身体已经再次冲出，以一个极小的角度，如光线折射般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猛！”

文清一步跳上一块被沙土埋没过半的高耸巨石，挥着手臂，咧着嘴，忍不住发出了哈哈大笑，只觉得自己体内所蕴含的磅礴之力得到了发泄，若有若无的狂躁感消退的同时，内心也畅快至极。

不过同样能明显感觉到的是，体内的这股力量正在消退，或许再过不到半刻钟，文清就会恢复正常。

头顶盘旋的黑鸦再次落向文清的肩头，似乎是由于异化正在持续消退的缘故，文清能明显感觉到黑鸦飞行的速度正不断变快，周围的一切也在渐渐变得正常。

……

沿着昆仑道向东，随着愈发接近昆仑道的东部出口，那一抹荒凉感就渐渐被零星出现的绿色草木所掩盖。

怀山山麓，一棵枯树的枝桠上，文清靠卧其上，双手靠后托着脑袋，看着天上的月亮，陷入了沉思。

立在指尖的小光蝶明显有些瑟缩，若不是文清心念呼唤的话，这小家伙是绝对不会钻出来的，究其原因嘛……

文清偏头看向一旁的黑鸦，得益于它的颜色，文清没怎么多想，直接为其取名为小黑，虽然小黑似乎不怎么乐意，但文清想破脑袋也没能取出个好听些的名字，无奈，只得先让小黑将就用着了。

此时的小黑正趴伏在一旁的枝干上休息，自从文清将小光蝶唤出后，小黑那双红色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光蝶，同时还时不时地晃动着它那颗灵活的脑袋，显然对小光蝶颇感兴趣。

见小黑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文清将指尖的小光蝶向着小黑凑近了几分。

这不靠近还好，一靠近，小光蝶瞬间扑棱着翅膀躲到了文清的手后。

同时小黑扭着脖子，向着躲避中的小光蝶探出了脑袋，就如那雄鸡啄食的前奏动作一般，吓得文清赶紧护着小光蝶，收回了手，生怕小黑受不住诱惑，一口给小光蝶吞了。

“怎么跟见了天敌一样。”

文清说着，用手指安抚着蹭了蹭小光蝶，同时放任小光蝶钻回了体内。

没能探明小黑和光蝶为何如此不对付，不过文清也没着急，心念转动间，已思索起了其他事情：

田晨似乎丧失了理智，跑进了昆仑群山中，文清心里虽然担忧，但此时也无能为力，根本给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只得将此事放回心里，以待来日。

昆仑道的异变必然是与自己有关联的，同时应该也与小黑或者寄居在自己体内的小光蝶有关联，这个猜想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文清的本能告诉他，这应当就是事实。

同时，从斩杀变为怪物的中军都护那一战来看，小光蝶应该是有着类似于封禁的能力的，封禁道行？神通道法？

文清只能揣测一二，从小光蝶可以吸收残骸内的莫名辉光来看，文清大胆猜测，或许小光蝶的能力会以此得到增强。

至于小光蝶的来历……却是忘了。

文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在梦中或是其他什么地方见到过一些未知的东西。

然而那些记忆就如文清灵魂深处的记忆一样，似乎被封存了，文清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些记忆，但不知道失去的是些什么记忆。

至于小黑，文清只能确定这鸟儿必定不一般，而且小黑似乎已经认定了文清，跟随文清离开时没有半点犹豫，那巨大的鸟巢直接就被舍弃了。

“所以你就是来找我的？”文清挠着小黑的下巴。

小黑舒服得闭上了眼睛，尾羽晃动个不停，同时张嘴应道：

“是——”

“……”

好吧，当场破案。

突然，文清脑海中灵光一闪：

对啊，直接问小黑不就行了，这鸟儿可不简单，必定知道些什么，哪儿用得着自己在这儿苦思冥想啊。

“小黑。”文清挠着小黑的羽毛，轻声唤道。

小黑不应。

“我是谁？”文清满怀希望，看着小黑。

“不知道。”

好哇，连尾音都省了，直接不装了。

“那你认识我？”

“不认识。”

“……不认识那你跟着我干啥？”

小黑不应，只是眯着眼睛舒展了一下翅膀。

“那你是谁？”

“哇——哇——”

“……不用叫唤我也看出来了。”

鸦鸣立马就停了。

“那它是什么？”文清将小光蝶唤出，同时看向小黑。

“吃！”

“不能吃！”文清一把将小黑探出的脑袋按下，同时让小光蝶钻回了体内，“敢吃它，我就把你也烤了吃了。”

“嗤——”小黑不屑。

“！”文清大怒，挠痒的手不停。

“你白天时给我吃的果子是什么？”

“赤果子。”

“我知道，我是问那赤果儿吃过后的效用。”

文清估摸着身体的异化应该是那果子导致的，而且异化后的能力似乎也与果子的来源有关，除了身体得到了极大的强化外，那皮肤异化后生出的疙瘩，除了不流脓溃烂以外，简直与那变成怪物的都护一模一样，这之间必然是有一定的因果关联的。

小黑吸收怪物化为果实，自己吃下去后身体得到强化，然后一部分身体特征出现与之相关的异化？或许是与被吸收者的道行有关？

文清不得而知，只能寄希望于小黑给出答案。

“不吃会死。”小黑叫道。

“……够言简意赅。”文清忍不住拍了下小黑的头，“是因为那风暴？”

“天劫！天劫！”小黑哇哇乱叫。

“天劫？”文清不解，“什么天劫？我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小黑没有再吱声，文清无奈，只能带着满心的疑惑沉沉睡去。

……

定西关，原为番人控扼昆仑道东端的关城，关城不大，成方形，周长不到十里，有河流自昆仑山中流出，穿城而过。

同时关城的东面主城墙向南北延伸，连接了北侧的昆仑山和南面的怀山，以此，控制了昆仑道的东部出口。

大周将其攻下后，于主城墙以东增筑了一个稍小些的东城，同时派驻了四千步卒与两千骑卒，扼守关城的同时也不时西出扰袭。

其中，西城主要为驻军所在，而主城墙以东的东城则生活着随军将士的家眷和迁居至此的商户百姓。

“咔嚓……”

散落的木板被踩断，陷入了泥土。

文清透过西城洞开的城门，看着视野中尸横遍野，遍地狼藉的城内街道，陷入了思索。

“哇——哇——”

头顶的小黑在盘旋鸣叫。

这一路行来，荒野中多见尸骸，多为带甲士卒自相残杀，也有部分是穿着粗布麻衣的平民，随着文清越靠近关城，所见的尸骸就越多，此时看着已成废墟的城内，还有城门处成片的尸体，文清已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将手中的野果啃尽，随手将果核丢到一旁的草丛里，文清拄着长棍，再三犹豫过后，走入了城中……

城内没有任何活口，随处可见死状凄惨的士卒和平民，瞪着赤红的眼睛，面目狰狞的样子仿佛是要撕碎目之所及的一切。

文清走过街道，两侧多是兵营，还有不少马厩以及官邸和府衙，但都不见丝毫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但并没有强烈到让人无法忍受的程度。

文清行至一座府衙前，只见插着箭矢的匾额上，写着“镇守府”三个字，官邸的大门断裂，歪斜的勉强挂在门框上。

“嘎吱——”文清掀开门槛上的尸体，将歪斜的大门推开。

随着门沿上堆积的灰尘落下，文清踏步走进了府衙中。

大门内的空地上同样散落着不少尸体，其中大多数尸体都未着甲，或死于刀枪，或死于箭矢，在仪门前的台阶上，尸体堆积成小山，无数前伸的手表明着其主人临死之前仍在癫狂地前冲。

文清绕过尸堆，就见有数名甲士被长槊钉在敞开的仪门上，仪门后的地面上同样倒伏着不少甲士，他们的双眼虽然也显露出淡淡的红色，但并没有达到赤红的程度，想来他们并未陷入疯狂。

面目狰狞的尸体混杂着残肢断臂，肆意流淌的鲜血混杂着污泥，浸没了石板，凝固在缝隙中。

仪门之后有一片不大的院子，两侧多为公房或是库房，作日常打扮的文武官员趴得到处都是，随处可见被砍落的头颅与残肢，猩红的血块伴随着拖拽的血手印，被涂抹得到处都是。

这就是一场屠杀，而且看起来还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所爆发的屠杀，陷入疯狂的乱兵先是袭击了城中的各处官邸和府衙，而后冲入了城中开始屠城，其中自相残杀的场面比比皆是。

文清继续前进，绕过泥泞的血污，踏上了府衙大堂前的台阶。

台阶不长，文清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走进了大堂内。

大堂内随处可见厮杀的痕迹，中央是倒塌断裂的书案和桌椅，屏风倒伏在地，两侧的书架上堆满了纸卷，此时散落在地上。

文清穿过大堂，后面可见一扇敞开的后门，待穿过这后门，引入眼帘的是一座普通的宅院，两侧有厢房，屋门旁开辟有两块不大的菜地。

院落里的地面上照旧倒满了乱军尸体，一路行来，文清早已见怪不怪了，但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在那正屋的门前，此时正站着一个人影。

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没有着甲，文清能清晰的看到其青衫下隆起的肌肉线条。

老者交叠的双手拄着一把刀柄较长的长刀，从形制来看，属于窄刃斩马刀，但比普通的斩马刀略短几分，在舍弃了长度的同时，挥舞起来应能更加灵活。

从他身前堆叠的尸体来看，他成功阻止了乱军闯入他身后的房屋中，只是四根投矛也洞穿了他的身体，将他钉在了木门上，所幸乱军没有再乘势冲入屋内，或许是畏惧老者的威势，或许是内心尚存有良知，总之，老者成功地守护了他身后的木屋。

文清心里期待着，或许那木屋中尚存有幸存者。

小黑从文清走入院落后就不再靠近了，此时正老老实实地落在大堂的屋檐上，也没再叫唤，只是扭动着脑袋，看着下方的文清和死去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