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贪婪

“先生，要橘子吗？很新鲜的，只要三便士。”

1837年，帝国中心银行门前。

莫特接过橘子，直接带皮咬了一口，香甜的汁水沁满了口腔。

还是那么好吃。

自从欠上巨额赌债，他就再没钱在现实中享用这样的美味。

商贩是个老太婆，笑容很温柔。

“谢谢。”

莫特的笑容也很温柔，可惜他没钱，也没打算付钱。

所以，

他一脚踹开身前的老太婆，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走到了银行的门口，根本没在意之前的行为会引来怎样的目光。

右手伸进自己的大衣内，握紧匕首，推开大门。

首先是右手边的保安。

“先生请问您需要……？”

噗呲！

手进刀出，保安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渗出的血迹，想呼救却无法出声。

他常年吸烟，患有严重的哮喘，这一刀仿佛演练无数次，恰好命中气管。

莫特扶住他，顺手从保安的腰间拿出一柄左轮，共有六发子弹。

足够了，他只需要五发！

转头看向银行内喧闹的人群，此刻尚未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交易厅的左侧通道内，两个守卫正在巡视。

一个黄头发的警卫刚刚回头，另一个身材高大的警卫才从通道走出。

莫特等的就是他，不知道名字，但他了解这个人精湛的枪法。

砰！

警卫的脑袋瞬间炸裂，红白的脑浆流了一地。

莫特没用过枪，这一枪例外。

“杀人了……”

“杀人了！”

……

人群开始尖叫，开始恐惧，开始奔逃。

莫特继续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

停下！

“砰！”

一发子弹恰好擦过他的鼻头。

是那个黄头发的保安，莫特朝他笑了笑。

淡蓝色的眼睛看得对方丢下手枪，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这是个怂包，没有再开第二枪的勇气。

随手击毙柜台内试图按下警报的工作人员，莫特朝着黄发保安勾了勾手。

“过来。”

后者匍匐着像狗一样爬到了莫特的跟前。

“把保险柜打开。”

“我不知道密码。”

砰！

“啊~！”

子弹打碎了小腿的骨头。

“我知道，我知道！”

在吃了一发子弹后，这个年轻人老实了不少。

此刻，银行内暂时已经没有了威胁，只差打开保险柜，莫特就能完成自己的救赎。

看着软蛋一样对他言听计从的保安，莫特不经回想。

为什么这样的废物能比他过得更好？

难道仅仅是因为有一个当银行经理的母亲？

可自己也有个做工厂主的父亲。

虽然他已经死了，但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笔不小的遗产。

如果不是因为那该死的运气！他绝不至于欠下三千金镑的巨款。

是了！都怪运气。

输了又输，赢了又输。

总归是输。

他不就是想赢点钱吗？

多赢点，再多赢点！

如果自己也能有个好运气，现在说不定都能花钱买个贵族的名头，享受女仆带来的奉献，欢愉！

而不是睡在那条该死的臭水河旁，半夜只能裹着路边捡来的麻布片。

瑟瑟发抖。

该死，那条河里的工业垃圾可真是臭。

幸好，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幸好，那个梦是真的。

从半个月前，莫特就开始做一个奇怪的梦，一个足够真实的梦。

帝国中心银行的一天。

一开始他只当是幻觉，可当他发觉梦中的一切与第二天的现实高度一致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为此，他付出了被击毙七次的代价。

其中六次是那名高大保安贡献的。

该死的！他的枪法可真准。

收获当然也很多。

比如那个老太婆的橘子，他吃了十五次，真的很甜……

又比如找出了隐藏在人群里的便衣警察。

对，就是左手边那个悄悄靠近自己的中年男人。

“差点给你忘记了。”莫特抬手给了他一枪。

便衣警察满脸难以置信的倒下了，额头和后脑勺留下了一个霍大的缺口。

这是第四枪。

咔嚓，保险柜开了。

里面是几十张帝国银行本票，价值数万金镑。

以及一个紫色中，带着些许红色斑点的圆球，大概拳头大小。

摸起来有点柔软，像是某种动物的心脏。

隐约还在跳动？

错觉？

感觉没什么用，但毕竟是存放在帝国中心银行保险柜里的，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莫特还是带上了它。

时间还很宽裕，警察局的那帮饭桶向来动作很慢，只有在抓赌徒的时候，快得像是见了新鲜粪便的野狗。

揪着他不放！

他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为了躲避搜捕，他甚至跳进了臭水沟里，恶心得他两天没吃下任何东西。

更糟糕的是，钱还弄丢了。

那五个便士正是他没能翻盘，重新走上人生巅峰的重要原因，至少莫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这一次，他将获得足够多的筹码，贵族的头衔正在向他招手！

一定是月神冕下的怜悯，启示他，照亮他！

走向光荣的路。

现在没有哪个警察能跟上他的脚步。

踢了一脚懦弱的安保。

莫特小心翼翼地把钱揣进自己的怀里，从后门离开了这间无趣的银行。

外面是几条错综复杂的小道，这座城市就是这样，除了中心区，到处都是老旧的建筑。

外乡人只要一进城，很快就会迷路。

清晨的雾气里，他总能看见一些掉进河里的蠢货。

莫特不是外乡人，他对这里很熟悉，况且他已经在梦里确定过最好的路线了。

熟练的翻过几面墙，走了十几分钟路，眼前是一条较为阴暗的小巷。

巷子里只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穿了件白色的外套。

是金钱的味道，莫特记得这个人。

“你好。”他朝青年挥了挥手。

青年笑着点头。

第五枪留给了他。

“一发子弹换一枚金币，不错的交易。”

微笑。

莫特从尸体的裤兜里翻出了一枚染血的金币，正面刻印着现任帝国皇帝的头像。

反面是蒸汽机。

听说皇帝不喜欢蒸汽机，尽管那是他祖先最伟大的发明，帝国的建立也有其诸多的功劳。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工厂主们反倒依靠着越发先进的蒸汽机械，从皇室的手中分得了一部分政治权利。

莫特不关心那些，他只是喜欢那种沉甸甸的感觉，还有那股味道。

臭味。

金钱的臭味。

到底是什么让人如此着迷？

握紧金币的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皇帝的头像都印刻在了手心。

牙齿摩擦得咯咯作响。

……

黄昏的风吹动夕阳的余晖，整条灰白的巷子被染得血红，那是死人的血。

等他穿过这条巷子，到达贝克街。

莫特确信，那群愚蠢的警察将不会再获得逮捕自己的机会。

那里是最适合躲藏的角落，就像是老旧房屋中的下水道，鼠窝。

快要到了，快要离开了！

他不禁幻想起，那些趾高气昂的婊子，在自己身前跪下的场景，简直太棒了！

直到，他看见。

一个把自己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正站在前方。

阳光被房屋遮挡住的阴影里。

陌生。

这是谁？

在梦中，莫特从没见过对方。

他向前走一步，黑色的人也后退一步。

直到莫特即将踏入阴影中时，两人才停了下来。

森冷。

兴许是因为每次的梦境都在此刻结束，莫特不愿再往前走，哪怕一步。

他将枪和那枚金币死死的攥在了手里。

“你是什么人？”

黑色的人并不回答。

像个躲避教会搜捕的异教徒。

这是个意外，莫特有些恐惧，完全没有了刚才抢银行时的自如。

当事情超出掌控，即使看起来毫无威胁，他这样的人也会不自觉的发抖，毕竟他本就不是那种杀人如麻的暴徒。

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钱，为了自己的伟大“梦想。”

幸运的是，他还剩了一发子弹。

深吸了一口气，莫特最后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枪，他的整条手臂也陷入了那阴影的黑暗中。

“装神秘？那你就去死吧。”

这是第六发！

虽然莫特在梦里很少射出这最后一枪，但他确定这发子弹也是好用的。

他曾用这发子弹，随性射杀了路过的一只野猫。

没有迟疑，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倒地的却是莫特。

他脖颈的前半部分被整个打断，鲜血狂涌而出，断裂的大动脉像乌贼的触须一般在空中飞舞。

染了一地猩红。

怎么会！？

莫特想不明白，死的为什么会死他。

明明他还有着光明的未来。

明明他还没有，

扣动扳机。

身体整个前倾，莫特和他的血一同坠入黑暗。

前方，黑色的人缓缓靠近，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我欣赏你的贪婪。”

这声音很冷。

“像你这样的赌徒只需要稍微引导，就能做出一些让人惊喜的事来。

“抢劫，杀人。在人类的原罪面前，什么也算不上。

“可笑的是，你这种人，靠着所谓的神启竟然嘲笑起警察来了。

“他们中可不光是蠢货，起码刚刚开枪打断你脖子的道格，能力就相当不错。”

一张苍白的脸，泛着恶心的笑容。

像是赢钱的赌鬼？不。

更像是那些讨厌的庄家。

无论赌局上的胜负如何，他们才是唯一的赢家，这不公平！

在生命的最后一秒，莫特用尽最后的意志，朝着那张讨厌的脸扣动了扳机。

然后，他的手碎了，指骨与手掌一同碎裂，分离。

最后一枪炸膛了。

子弹留给了他自己。

“呵，这才是第六枪。

“忘记告诉你。”苍白的笑容更加愉悦，“那个带枪的保安也做了个梦，只是和你的有些不同。

“或许他认为在最后一发子弹中加点燃油，会给自己带来一些好运气？呵。”

直到彻底死亡，左轮从莫特的手中滑落，他的另一只手仍然死死的捏着那枚金币。

就像是要把它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

夕阳落幕，绯红的弯月从东方升起。

留在这条小巷里的，只有两具尸体，一枚金币，还有那些对死人无用的银行本票。

“由我进入愁苦之门，由我进入永劫之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