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

——嘿，青春期的我。

阳光有些炫目，站在游泳池跳板上的秃头中年人对他打完招呼，便一跃而下。

向后翻腾三周半抱膝，入水时像只灵敏的猪在炸鱼。

水花高高溅起，淋了他一身，将还在辨别是否在做梦的少年浇醒。

不是梦。

这一天，牧屿与未来的自己相遇了。

六月十四日。

高一学年临近尾声，放学铃打响后，学生们一窝蜂地涌出来，去往校门或食堂，热闹得像是赶集。

与成双结队的人潮不同，逆行的牧屿显得有些孤单，他个子不高，淹没在人潮里毫不起眼。

因为期末周的到来和高三成员已经毕业，游泳队暂停了放学后的训练，他来到教练的办公桌前，将退队申请书压到醒目的位置，方便教练明早批复。

反锁好办公室的门，略有些惆怅的走出体育馆。

映入眼帘的是港城高中的钟楼，时钟指向六点。尖顶的塔楼耸立在学校的中轴线上，布满树荫的校道分开了操场与泳游池，这片设施齐全的泳池在国内高中可并不多见。

体育馆在泳池之后，侧边便是刻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教学楼，牧屿沿着泳池边的网栏朝教室走去，走得很慢。

虽然他的高中还有两年，但未来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走这条小道了。

夕阳渐渐染满了黄昏，又被铁网切成斑驳的光落在泳池上，往里望去是略有锈迹的跳台与更衣室，倒映着落日余晖的水面灿烂金黄。

这座泳池曾游出过两个奥运冠军，是港城高中的骄傲。直到教练在退队申请书上盖章的那一刻来临前，牧屿都还是港城游泳队的一员，他向来走的最晚，泳池的钥匙也保管着一把，但已经随着申请书一起留在了办公桌上。

牧屿慢慢走着，手贴着护栏网，啪啪啪的拂过。

不管经过多少次，闻到泳池特有的那股消毒水味时，总会感到安宁，连心中的不甘也变得释然。教练曾说牧屿是天生的泳者，就适合泡在水里，只可惜矮了点，没法把这行当饭吃。

拂过护栏网的手忽然落空了。

牧屿脚步一顿，泳池的门敞开着，居然没锁。

今天应该没人训练才对。他往里头望去，偌大的泳池空荡荡的。

国内高中不设游泳课，港城的泳池也不对普通学生开放。这一池子水足有三米深，不会游泳的学生跌进去可是要上新闻的，所以学校特意修了一圈护栏网防溺水事故，严令游泳队进出必须锁门。

心想着有倒霉蛋要挨教练臭骂了，牧屿拐进泳池，准备拿块警示牌出来把门挡一下。

都退队了，最后再游一圈吧？

这种心情他可没有，牧屿不是那么矫情的人。

更何况等等还有更重要的事准备去做。

拖着警示牌从更衣室走出来，炫目的夕阳有些晃眼，火烧云点缀着天边。

就在这个瞬间，牧屿的脚步刹住了。

他抬头，眯眼，不是因为被太阳晃到了———

最高处的跳台上，十米的高度，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如此突兀。

“.....？”

揉了揉眼睛，本怀疑是幻觉，但看来不是，轮廓和存在都很清晰。

他穿着紧绷的白衬衫与黑西裤，发际线略微有些高，虽然打扮的像个保险推销员，但硕大的啤酒肚与那股追忆往昔的松弛感至少也是个销售总监，他双手叉腰，手腕上的钻表反射着刺眼的光。

“喂——！”牧屿大声的向上喊道：“那位家长，这里不能游泳！水深危险赶快下来！”

老师可不会爬上泳池跳台，牧屿推测中年人是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虽然不清楚他是怎么溜进来的。

这家伙目测近一米九高，魁梧的身材令一米六六的牧屿感到嫉妒，再配上被衬衫艰难束缚的肚腩，少说两百斤往上，这一坨肉要是溺水了孙杨来都只能干瞪眼。

中年人也注意到了他。

“嘿，青春期的我！”中年人朝他挥手。

爽朗的笑容令牧屿一阵恍惚，莫名熟悉。

随后，中年人不理会牧屿的劝阻，往前一踏便直坠而下——

抱膝，向后翻滚，翻滚，再翻滚！身体打直！落水！

这是与体型绝不相称的灵活。

牧屿双眼瞬间睁大，他虽然练的是自由泳，但对跳水也是了解的，这个动作在跳水运动中代号207c，是公认最难的几个动作之一。

中年人完成的很勉强，身体才打直到一半就以背部落水，跟菲律宾炸鱼队似的崩出漫天水花。若以专业标准评判这一跳妥妥零分，但考虑到以他的体态和体重还完成了大半，就牛逼的不可思议了。

牧屿被溅了一身水，来不及思考什么叫‘青春期的我’，得先找个泳圈把人捞上来再说。

但中年人居然会游泳，入水后灵活的翻了个身，双腿一蹬就游上了岸。

飘逸的好似重型鱼雷。

能跳出207c的人，会游泳也理所当然。

牧屿抹了把脸将水甩到一旁，中年人已经站到了身前，正仔仔细细的端倪着他。

“.....叔叔，这个泳池不对外开放的，你——”

他突然卡壳了，瞳孔一颤。

.....这个中年人从泳池里爬上来，身上居然一滴水都没有！

活见鬼了！

六月的南方已经入夏，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可牧屿却感到一阵恶寒，往后连退数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刚刚明明看到他往水里跳！自己都被溅了一身！

“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中年人直起了腰，好似悲叹般：“操了，‘叔叔’....连你都喊我叔叔，我看起来真有这么沧桑吗？”

“不沧桑不沧桑，是我近视眼看错了，您年轻极了，就像我哥。”牧屿猛摇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只要别吃我，莫说喊哥，喊爹都行。

“什么你哥，我就是你。”中年人淡淡地说。

“....哈？”

“准确来说，是十九年后的你，来自未来。你看看这张脸——”

中年人指着自己，逼近到退无可退的牧屿面前，眸子里映着曾经，曾经又倒映着未来——

“看看，像不像在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