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港城游泳队

7:25分。

手掌拍打水面的声音好似延绵不绝的波涛，港城高中的泳池内正在日常早训，泳道中人影不断来回穿梭，进行无氧耐力训练。

网格栏外不时有女生驻足，欣赏着他们上岸后漂亮的腹直肌与背肌。女生们看的理直气壮，什么？矜持？学校明明可以用墙把游泳池围住，却偏偏选了可供欣赏的网格栏，这不就是给我们看的吗？

真下头啊，就允许你们偷看街舞社学姐练舞是吧？

急促的哨声响起，穿着人字拖的教练坐在救生看台上，对上岸刻意展露身材的学生吼道：

“再游两组！不准歇不要停！看手表看手表！不要让心率降下去维持住！”

教练边拍掌边吹哨，阳光晒在他古铜色的光头上，腰背挺的笔直。

这是一名身材硬朗的小老头，他穿着松垮的白背心和沙滩裤，眼球因常年泡水而略显浑浊，但目光依旧锐利。仅凭外表看很难猜出他的年纪，模样像个刻薄的老爷子，但精气神却毫不输给年轻人，让人觉得他若是下水将游的比这群小伙子还快。

他叫兰国兴，是港城高中年纪最大的体育老师。

哪怕是校长见到这个穿人字拖上班的小老头也要微笑问好，理由很简单——港城历史上的两位奥运冠军，都是他带出来的。

职称副高级，享受省政府津贴，体育馆的荣誉墙上还挂着1998年巴塞罗那奥运会兰国兴职教国家队的留影。

小老头是海港人，退休后拒绝了各大体校和大学发来的高薪聘书，选择回到老家继续当体育老师。也正是因为他，港城高中才能成为省游泳队的直招点，每年都有两三个学生能直升省队试训，要知道这可是很多体校都没有的待遇。

港城高中虽祖上荣光，但终究还是以中考招生为主的应试高中，在体育生生源上要比体校差一档。但每年市里或省里举办中学生游泳比赛，港城高中总能在一众体校中杀个银牌铜牌回来，足可见兰国兴的执教本领。

目前只剩高一高二的港城游泳队还有12人，虽然这个数字比一些大学的职业泳队人数还多，但近两年的成绩却没往年耀眼了。

尤其是作为主力的高三队员毕业后，青黄不接的现实已经摆在了兰国兴眼前。

但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

随08年的体育强国政策落实后，游泳运动员的育苗往往从幼儿园就开始，那些真正的天才早在小学阶段就已经在市队乃至省队厮杀了。一些漏网之鱼也被逐渐专业化的体校选走，能分到港城这类普通高中的只剩天资平平的孩子，就算有点天赋，仅凭兴趣爱好又如何比得过那些从小就练的运动员，更不用说去和省队国家队的天才们比了。

兰国兴吹响了哨子，示意早训结束。

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从水中爬上岸——从身材来看游泳队的高中生要比大部分成人都魁梧多了，但在快要七十岁的老人看来他们依旧是孩子。

队员们排成一排，按照惯例报数：

“均速1分47，心率183。”

“均速1分40，心率179。”

“均速1分39，心率185。”

......

每个人手腕上都有一块运动表，能百米计时和监测心率。

兰国兴的训练强度很大，艰苦年代过来的人向来不信奉什么科学，固执的认为只有汗水才能铺往成功。

牧屿在队伍末尾，最后一个报数，声音很平静：“....均速1分32，心率193。”

“嚯，真猛啊？”

队列中一个高二男生扭过头，歪嘴笑道：“每次早训都游那么快，不愧是我们港城泳队的未来希望。”

他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颇为阴阳怪气。

“哎，就是不知道游那么快能不能参加体考——”

好几个同样是高二的队员也一齐哄笑起来。

港城游泳队没有名义上的队长，与其他的体育生项目一样，队内往往由实力和资历决定地位。在高三学长毕业后，作为泳队内唯一的国二（国家二级运动员），黄康斌开口嘲讽自然能收获一片迎合。

“你笑你们马呢——”

回呛学长们的不是牧屿，而是他身边的一个高个子男生。

“喂，算了。”

牧屿及时拉住了王思源，用眼神示意他不必理会，“少说两句。”

王思源是泳队中最高的高一学生，肩宽手长身体优势极为明显。就是游泳练得太晚，在速度上距离黄康斌还有些差距。他和牧屿同级，虽然关系不算特别铁，但王思源为人仗义，见不得朋友被欺负。

但他恐怕想不到，在牧屿的“梦”中已经经历过一次嘲讽了。

黄康斌挑衅他，王思源回呛，两人差点打起来。

最后被教练一人罚了200个进阶俯卧撑。要知道泳队的早训是高配速的百米来回，一人至少游十组，不把体力榨干都不能停。而进阶俯卧撑是针对手臂力量特化的动作，每次撑臂都要加一组弹起，王思源做完后整个上午都提不起笔来。

牧屿可不想看到为自己出头的人受苦。

在梦里时的确有些恼火，黄康斌这傻逼一直和他不太对付，但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了，经历了离奇怪梦的他现在心大的吓人，只要你黄康斌不突然也打个响指让时间倒流，爱咋说就咋说吧。

王思源被他拉住，脸上愤愤不平：“装装装，装牛魔装....”

“你有意见？”黄康斌不依不饶，瞪向这个低年级小子。

“——把你的嘴给我闭上。”

教练终于说话了，“黄康斌，你要是有牧屿一半努力，百米早就稳定在1:05了，有什么资格笑别人？”

黄康斌闭麦了，绷着脸不敢吭声，兰国兴发起怒来简直像狮子。

“还有你们几个，游个一分四十五十的均速，天天笑这个笑那个，再给我听见取笑同学就统统给我滚蛋！！”

因为王思源及时闭嘴，他并没有挨训。

“好了....”教练匀了口气：“今天训练就到这里。”

大钟楼的时钟还未指到八点，通常泳队的早训要练到八点半，但今天解散的格外的早。

“期末周了，距离考试还有一星期。早上都不用来了，跟班上早读去。”

小老头重重点了几个人，都是高二的，仿佛将军在点不成器的兵：“尤其是你们几个，给我把文化成绩提上去别一天天跟个文盲似的，就算体考能满分又有什么用？期末考考不到四百分暑假集训就都别来了，滚去上补习班去！”

小老头眼一瞪：“听到没有？”

“听到了！！”众人回应将军。

“解散。”兰国兴挥挥手，“感觉累的喝点红牛，上课不许睡觉，多把知识往你们猪脑袋里装装。不过每天晚上基础训练还是继续，背单词的时候蹲蹲腿，还有.....牧屿留下。”

众人一哄而散，前往更衣室淋浴。

只剩牧屿还站在原地，他知道教练留他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