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缘,妙不可言

“然后你猜怎么着——梦中那观音骑着仙龟,往他媳妇肚子里种了三枚仙豆,让张员外好生照料。员外清早一睁眼就瞧见媳妇在孕吐,他招来郎中把脉,果真有喜了!十个月后,王员外家诞下三名男婴,老大力大无穷,老二生来识字,老三......”

王思源边嚼着油条边说神叨叨的故事。

时间是八点半,第一节课快开始了,饭堂里显得很空旷。两人独占了最好的位置,头顶空调让凉爽到有些寒冷的风迎面吹来。

一列列不锈钢桌椅银光锃亮,排列的像秦皇陵的兵马俑般整齐。还在吃早餐的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老师和一些刚结束晨练的体育生,以及角落里两对耳鬓厮磨的小情侣。

早上只吃一碟肠粉当然不够。

不说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剧烈游泳训练后不吃点什么可连手指都要抬不起来了。港城为体育生们专程准备了早餐,用餐时间能比寻常学生延后一个小时,价格便宜份量还多。

三枚补充蛋白质的鸡蛋,一碟广式炒粉,加上一瓶燕塘鲜奶便是牧屿的固定搭配。

游泳与其他需要格外控制饮食的运动不同,因为热量消耗极大,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忌口,每天的饮食就是以高蛋白加碳水脂肪为主,尤其是牧屿这类练短距离竞速的更需要肌肉力量,必须多吃点。

“停停停——”牧屿咽下一个鸡蛋,有些无奈的打断了他:“我想知道的不是什么盗墓秘闻或观音送子....”

“那余哥你想听什么?”王思源诧异的问。

“就比如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哦:我梦到了将会发生的事,醒来后还记得这个梦,而且接下来一整天真的都与梦境一一对应了——这种事你有听说过吗?”

王思源的老爸是丧葬从业者,俗称卖寿衣的。

做这行很难不迷行,接触的怪事也多,毕竟做的是习俗生意。他将儿子送来学游泳的原因也很神叨——王思源五行主水,所以坚信游泳能兴旺人生.....王思源从小跟着他爸耳濡目染,聊起天来都像个神棍,能算是牧屿朋友圈中最了解怪谈的人了。

“一一对应.....?”

王思源想了很久:“倒的确有老人晚上做梦梦到自己大限将至,醒来后急忙安排后事,然后半天不到人就去世了,我家客户里就有这样的。梦到明天会发生的事应该人人都经历过吧,巧合或偶然?比如梦到摔一跤、跟女朋友吵架、上课迟到等等,然后碰巧真发生了。但你要说预演一遍....这跟预言有啥区别嘛,就是占卦的也不敢说能事无巨细的算出未来所有细节吧?”

牧屿听完,呆坐许久。

“也是。”

吃完早餐后,两人便分道扬镳。

高一共有十二个班,分散在两栋教学楼中,牧屿和黄康斌的班级不在一栋楼。

除了十一班的艺术生和十二班的国际班富哥,剩余的十个班被分成三个档次:即用来兜底荣誉的两个公办班,四个上不去下不来的半公办班,和四个普通班。

牧屿虽是体育生,但也是高中才转进的游泳项目,中考成绩并不差。

他也因此分进了半公办班中,和把试卷写完就算成功的队友们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高一四班。

上午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穿着包臀裙的英语老师正强调着与她可人外表截然相反的枯燥内容。

牧屿悄悄从后门走入,老师看了他一眼,接着授课。

座位在靠窗一列末尾,也就是令人羡艳的日漫主人公专座。

从窗口能眺望见操场与钟楼。

能坐这是因为牧屿是班上唯一的体育生,每天都迟到早退,所以老班特批御座免得影响课堂秩序,而不是有什么玄妙的主人公气运加身。

翻出老师在讲的试卷和英语书,随后垫起一个舒服的角度,往上一趴开始补觉。

因为游泳的缘故,牧屿的睡眠质量还蛮高的,跟吉良吉影似的一觉到天亮疲劳从不留到第二天,很少在第一节课时犯困。

但不知为何,今天的精神格外疲惫,就好像这不是第一节课而是一天中上的第十节课一样,或许是昨晚的怪梦令他没有休息好,趴在桌上牧屿逐渐有了困意,缓缓闭眼。

睡觉是体育生的小小特权,用牛马的小小特权来形容也没差。

只要不影响同学,老师们向来不太管体育生上课打盹。

但今天,意外发生了。

“牧屿,起来。”桌子被敲了敲。

牧屿还没睡一会,抬头就见到英语老师站在桌前。

双手抱在高挺的胸脯上,黑框眼镜泛着寒光俯视他。

与大部分高中英语老师一样,钟苏娟很年轻,画着精致的全妆,还有个洋气的英文名。或许是刚毕业的缘故,钟苏娟不像大部分老师一样对体育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认为牧屿的英语成绩还可以,还能救救,期末周可不是摆烂的时候。

“训练很累?”

“的确。”牧屿老实回答。

“来回答最后一道填空题。答不出来就站着上课吧,给你提提神。”

这节课在精讲试卷,港城的模拟考出题往往比期末考更难。最后一道填空题是高二的内容,虽然钟苏娟曾讲过,但班上写对的人依旧不多。

“额....”牧屿拿起被自己压皱的试卷,片刻后不确定的说:“应该是rudely?”

钟苏娟诧异的瞄了一眼牧屿的卷子,上面什么也没填,这题一分没拿。

他的强项是口语和听力,语法和结构向来很差。

“理由呢?”

“前面的said是动词,所以rude要词性转换成修饰副词,才能对应前面的语态。”

“.....坐下吧。”

钟苏娟板着脸:“上课能忍住就不要睡,起码上我的课不行。”

这小子可以啊,难道有在偷偷努力?

那看来以后不能再让他摆烂了,必须加大力度。

旋即,钟苏娟看其他人的眼神变得不善了,一个体育生都能搞明白,你们居然能写错?

牧屿沐浴在同学们‘牛逼’的目光中,却高兴不起来。

他当然没偷偷努力。

只是这道题在梦中老师讲过罢了。

而他那时没有睡觉,在认真听课。

难道....

这一天真的已经经历过一遍了?

可为什么只有我察觉到了,其他人却一无所知?

牧屿思考起梦中那个中年自己的话:

‘你在上课,我和你打招呼你没反应,于是跟了你一天......’

假设这真的是重来的一天。

假设一切不可思议都真实存在。

那么,那个未来此时应该就在我身边。

他不可能枯坐着听课。既然回到了过去,我会想什么?会有什么想做的吗?会有什么遗憾或过往值得我追寻?

是拥抱吹进教室的海风,眺望骄阳下的奔跑;还是眼含热泪的翻动课本,追忆短暂如夏日的青春;亦或是感慨万千,趴在窗口端详班上最可爱女生认真上课的侧脸....

牧屿回忆起梦中借力给中年自己的方法,开始暗自使劲——

缘,妙不可言。

伴随着某种力量的激发,他仿佛跨过了一道玄之又玄的坎。

一道高大且略显臃肿的身形,突兀的在讲台上凝聚了。

牧屿能“看”到了。

但班上所有的人,包括讲台上正写板书的美女老师都没注意到,仿佛那个高高大大的中年胖子不存在一般,他没有阻碍任何视线与阳光,只是像无形的空气一样存在在那——在那垫着脚,使劲偷瞄着领口......

“我就说嘛!!”

中年牧屿激动的握拳击掌,解开了高中时代最大的困惑——

“果然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