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萝西拒绝接受这看似显而易见的失败,她进行了一番计算——评估了那架“扑翼机”上原有的补给,并试图弄清楚他们凭借这些补给能存活多久。
一支又一支的搜索队带回的都是令人沮丧的消息,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毫无消息。在这个如同星球般大小的沙漠中,迷失的人就如同微不足道的沙粒。如同贪婪的掠食者一般,这片无水的荒原吞噬了杰西、巴里和英格利什。
在卡特哈格的罪犯营房和获释者的定居点,加尼・霍利克不知疲倦地努力鼓舞人们,为他们注入对更美好未来的希望,提振他们的精神。多萝西钦佩他的努力,他唱那些鼓舞人心歌曲的方式,但当他为她唱歌时,歌曲中会流露出悲剧的音符,而且这样的音符一天比一天多。
与此同时,那些被派去进行毫无意义的搜索而不是工作的获释工人开始抱怨失去的奖金和津贴。多萝西无法为此责怪他们,因为对这些人来说,奖金是他们有朝一日能够离开“沙丘世界”的唯一希望。被定罪的工人也不想离开他们的联合收割机,因为他们担心自己会被带到更可怕的监狱——比如萨卢萨或埃里丹五号行星。但与此同时,没有人愿意听到霍斯坎纳人回来的消息……
“他们的‘扑翼机’一定是在暴风雨中坠毁了。”图克将军在总部四楼他的办公室里说。他站着,双手撑在椅背上。“但也有可能是蓄意破坏,这非常有可能。任何知道骑士要飞往前沿基地的人都可能在他回来的路上设下陷阱。”
“很多人都知道这次探险,将军。”多萝西站在窗前,双臂交叉在胸前。这个人的某些方面总是让她感到恼怒和愤慨。
“你知道这件事,夫人。任何人都能理解,当骑士去探险时,你和他之间出现了一些紧张关系。你和他分歧的本质是什么?”
她气得满脸通红,愤怒之情淹没了她,让她忘记了悲伤和痛苦。
“我和杰西之间的所有私人关系就是这样——私人的!你怎么敢暗示我是这场不幸的罪魁祸首?”
“作为安全主管,我的职责就是怀疑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可能从他的死亡中获益的人。你与林卡姆家族关系密切。在我看来,骑士犯了一个错误,他把自己国家的事务和财政管理权交给了一个平民。”
多萝西被这一指责惊呆了,她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将军这番话的逻辑。
“先不说巴里是我儿子这一事实。”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冰冷。“如果林卡姆家族垮台,我将失去一切。如果我让杰西去冒这样的风险,那我就是最大的傻瓜。”
“你并不愚蠢,夫人。事实上,你很有头脑,完全可以把林卡姆家族的大部分财富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将军的嘴唇上有红色的斑点,他露出一个冷酷的微笑。这位老兵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同情。
她双手叉腰,表明她不会试图扼杀他。
“这就够了,将军,”尤其是对于一个暗示停止搜索的人。
“我没有提出这样的建议。”他委屈地挺直身子,立正站好,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我为林卡姆家族服务的时间比你认识杰西的时间还要长,夫人。我已经目睹了他的两位代表的死亡。如果我们停止寻找,林卡姆家族就会灭亡,那时霍斯坎纳人就会获胜。”
她的红唇颤抖着。
“但如果我们停止开采香料,情况也是一样。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让一部分工人队伍重新投入开采工作。每天我们都在失去优势,越来越输给瓦尔德马尔・霍斯坎纳。”
多萝西冷冷地看着将军,心里试图回答一个主要的、根本性的问题:她应该做什么,杰西本人希望她怎么做?即使在这种危急和绝望的情况下,杰西可能希望她比其他人等他更久,但他也把林卡姆家族的所有事务都托付给了她,她是他的财务天才,而且她还必须确保巴里的未来。她明白杰西的愿望会是什么。
多萝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继续搜索,将军,但在威廉・英格利什不在的情况下,任命一名临时队长。派遣队伍进入沙漠,让他们尽快开始工作。”
暴风雨临近了。杰西把儿子安置在一个自然的庇护所里——在沙丘的斜坡后面,那里的沙子在火山口喷出的蒸汽和烟雾的作用下变成了坚硬的外壳。
杰西克服着疲劳,爬上了最高的沙丘顶部,但只看到一堵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尘墙,它迅速扩大,无情地朝他们袭来。风声呼啸,杰西感觉到被风吹起的沙粒刺痛了他的脸颊。他的面具几乎不起作用了,巴里的面具也是如此。他们的防护服也破了,破坏了保持水分的机制。最可怕的是,他们一滴水也没有了。
杰西从沙丘上滑下来,从袋子里取出一条反光毯子。他在几个地方确定了风力,发现躲避暴风雨的最佳地点是在沙丘的背风处。父亲和儿子紧紧相拥,裹在毯子里,倾听着飞扬的沙子和灰尘的声音。杰西清楚地记得英格利什脸上那道毁容的伤疤,以及关于暴风雨将无助的人们剥得皮开肉绽的故事。他们活过今晚的机会微乎其微。
风就像一个活物,在火山口周围的区域肆虐,将充满灰色蒸汽的空气吹散到各个方向。毯子几乎被厚厚的一层沙子掩埋,到处都传来神秘而可怕的声音。杰西不时抖掉沙子,以免自己和儿子在这个坟墓里窒息。
在漫长的夜晚中途,风开始减弱;暴风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逐渐消失。早上,杰西和巴里惊讶而高兴地发现自己还活着,他们艰难地掀开被沙子掩埋的毯子。抖掉身上的沙子,擦了擦眼睛,他们环顾四周。暴风雨只是边缘掠过了火山口,放过了这些不幸的旅行者。
杰西拥抱了儿子。
“这是个奇迹,我的孩子!”他的喉咙干得厉害,杰西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声音嘶哑而破碎。“我们又活过了一天。”
巴里的嘴唇干裂,声音也不比他父亲好多少。
“也许我们应该选择一个方向继续前进?”
渴望像炽热的炭火一样熊熊燃烧,但杰西还是回答道:
“我们今天会走,明天也会走……只要需要,我们就会一直走下去。我们的机会并不高,但如果我们放弃,我们就将毫无希望。”
火山口喷着气,咳嗽着,就像一个人在清嗓子。气体继续从漩涡的口中涌出,疯狂的威廉・英格利什就是在那里消失的。
杰西严厉地命令儿子不要离开,然后艰难地挪动双腿,沿着沙丘之间的低洼处前行,接着开始攀登其中一个沙丘的斜坡。在黎明的曙光中,他也许能够看到一丝人类存在的迹象……或者是一队救援船只,穿越沙丘的海洋来营救他们。
到达山脊后,杰西沿着山脊艰难地前行,深深地陷入松软的沙子中。突然,他的靴子碰到了一个被埋在沙子下面的坚硬物体。他迈出一步,没站稳,脸朝下摔倒了。
杰西翻过身来,抖掉身上的沙子,擦了擦眼睛。他开始挖沙子,很快就发现了一根弯曲的白色聚合物杆。从沙子的重压下解放出来后,杆子弹性地伸直了。这是一根气象杆,工人们在香料开采地大量插入这种杆子,以便在开阔的沙漠中及时发现当地风暴的逼近。
杰西左右看了看,开始寻找,很快又发现了另一根弯曲的气象杆,他也把它挖了出来。他敲了敲这些像鞭子一样的杆子,发现它们没有损坏,尽管被风吹得贴在地上,甚至被埋在地表下。他深吸了一口含硅的空气,意识到他的发现的象征意义。想要生存的人必须在命运的打击下屈服。要灵活。在不可抗拒的力量面前屈服,但当它的力量减弱时,要重新挺直。
巴里跑向父亲。
“你没事吧?你发现了什么?”
他转向儿子。
“这是用于从气象卫星收集数据的天线。帮我清理它们。”
杰西一边清理沙子,一边挖到了杆子的底部。他发现了一个工具包,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微笑。
“每根杆子都有一个发射器,向气象卫星发送信息。海因斯博士一直在密切关注气象卫星网络。如果他修复了它们,并且我们能够启动发射器……”
巴里明白了。他们很快找到了一排六个天线。父亲和儿子把这些天线从沙子里挖出来,带着它们回到了沙丘之间的低洼处。杰西用应急包里的工具拆开了设备的外壳,找到了它们的内部结构。
“如果所有这些发射器都能同步工作,我们就能发出清晰的有节奏的信号——一个简单的编码或语音信息,但只要下一站的人能听到我们的信号并知道它是人造的就足够了。”
当然,大多数人已经认为他们死了,但杰西毫不怀疑多萝西不会放弃希望。
到中午时分,所有六个发射器都同步工作,向太空发送无声的有节奏的信号。这个调制的电子信号有一个清晰的图案,不会与任何干扰混淆。他们再次用毯子盖住自己,以抵御酷热,并通过反射织物的闪光吸引搜索队的注意。杰西拥抱了儿子。
“现在,希望这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