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沙丘之罪与赎

在皇帝的游艇爆炸前不久,医生卡林顿·尤埃正待在一间特殊的“安全”舱室里,那里没有任何外人能够进入。由于林卡姆显然下令要杀死他作为叛徒,医生的安全得到了重视。

尤埃的背叛使皇帝伍达和霍斯卡纳达成了他们的目的,但这位老外科医生心中已无信心,认为妻子再也无法平安归来。即便奇迹发生,乌安娜真的回来了,他也无法坦白自己为她的解救付出了何种代价,这种内心的羞愧将伴随他一生。

伟大皇帝希望见到尤埃,他被允许离开舱室。两名卫兵将他带到听证室的门前,命令他在这里等待,直到伍达召唤他。独自面对良心的审判,医生在一扇镶金边框的舷窗前来回踱步,心中焦虑不已。

他呆呆地望着城市,浑然无觉,心中思绪万千。这些卑鄙的家伙没想到,他们在林卡姆面前遇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杰西并没有屈服于皇帝的最后通牒,反而发出了可怕的威胁。

局势陷入僵局。显然,皇帝并未意识到,被逼入绝境的人会做出怎样的决策,当他真的无路可退时。尤埃对此深有体会。如果他能像杰西那样强大……此刻,他为巴里和多萝西的安危感到无比担忧,恨自己在他们遭遇的悲剧中扮演了如此消极的角色。毕竟他是医生,怎能让他们的生命受到如此威胁?

此外,皇帝为何迟迟不作回应,为什么又要召唤自己?游艇上弥漫着深沉的寂静,这种寂静让人感到压抑。

尤埃在许多事情上都错了。当他同意让绑匪进入统治者的住所时,他试图说服自己,男孩不会受到伤害,杰西会屈服,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然而,经过多年为林卡姆家族服务,他本该更了解杰西的性格。

医生不安地瞥了一眼停靠在码头的游艇,惊讶地发现:肥胖的伟大皇帝正匆忙离开游艇。身旁走着高大帅气的瓦尔德玛·霍斯卡纳,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身材矮小、打扮华丽的乌拉·鲍尔斯,像只狡猾的黄鼠狼一样。三人身后跟着一小队随从。

突然,医生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他们让自己在这里等待,显然是想确保他不会逃走……

当他意识到有强大的力量在与他作对时,理智似乎也抛弃了他。所有的事情都笼罩在更深的阴影之中。看着入口的门,他发现守卫也不见了踪影。

某种可怕的事情正在酝酿。必须尽快离开游艇!但他又想起了对多萝西的承诺。她和巴里·林卡姆被关在游艇的封闭舱室里。

尤埃急忙走进令人恐惧的空荡走廊,绕着走廊转了一圈。未见任何人影,他便上了上一层,朝监禁舱室赶去。他撬开外面的锁,进入了装饰简陋、占据甲板中央的舱室。

“巴里!”他呼喊道,“你妈妈在哪里?”

在一台电子游戏机旁,男孩巴里正全神贯注地玩着游戏,完全沉浸其中。他那顽皮的深栗色头发比平时更加凌乱。孩子无兴趣地看了医生一眼,随后指了指一扇内门,又重新投入到游戏中。看来,游戏机是这个封闭空间中唯一能吸引巴里注意的东西。

尤埃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便朝内舱寻找多萝西·梅普斯。她的脸色潮红,嘴唇疯狂地动着,胸膛起伏不定,似乎在大声呼喊,但尤埃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女人的手紧贴着一面看不见的、将他们隔开的屏障,眼中流露出与医生相同的恐慌。

多萝西焦急地用手和眼神指向尤埃右侧的一个点。那里有一块门控面板。尤埃迅速开始按下按钮,尝试输入门禁代码。突然,寂静如同崩塌一般,他听到多萝西高声呼喊儿子:

“巴里!”

当障碍消失后,女人扑倒在地,然后迅速站起身,朝中央舱室奔去。

“快走!巴里,快点!”

男孩不满地皱起眉头。

“妈妈!我快要赢了!”

他依然在疯狂地玩着游戏。

尤埃抓住巴里的胳膊,将他拉离游戏机。

“我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他们让我在此等待皇帝的召唤,而我看到他和瓦尔德玛·霍斯卡纳匆忙离开了游艇。这里将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他们想杀了我的儿子!”多萝西在奔向走廊时说道,“他是林卡姆家族的继承人,他们想要除掉他。当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时,鲍尔斯把我锁在了舱室里。”

他们跑到一个紧急出口,打开了舱门,从大约一米半的高度跳了下来。巴里跳下后摔倒在地,尤埃迅速将他扶起,三人急忙向前奔去,心中害怕被发现而遭到枪击。

尤埃绕过一座小火车站的墙壁。当他们站在一个遮蔽处时,他说道:

“我们在这里停一下!希望他们不会发现我们。”

他把多萝西和巴里推入隐蔽处,自己也紧紧挨着他们。

“这里没有任何守卫。”多萝西惊讶地说道。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震动大地,恐怖的爆炸声响起,皇帝的游艇被炸飞,碎片四散而起。尤埃清晰地听到金属块撞击遮蔽顶棚的声音,随后更小的碎片纷纷落下。

巴里和多萝西想要逃跑,但医生制止了他们。

“我们必须留在这里,保持隐蔽。我们需要更加小心。我们的唯一生路就是让他们相信,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

杰西呆立在阳光明媚的统治者塔楼中,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突如其来的灾难令他难以承受,他尚未完全意识到失去的深重与惨痛。然而,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要继续生活,继续追随在了解到美兰莎毒性之前就已决定的道路。

此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渴望做出必要的选择。之前,他清楚自己将不得不参与他所厌恶的帝国政治。为了消除敌人、使他们屈服,他必须学会玩弄权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渐渐变得令人愉悦,最终他也会变得与他们无异。随着美兰莎储备的不断增加,他开始相信自己或许能够赢得这场斗争,进而尝到了权力的甜头。这种感觉令人眩晕,却又异常危险。

然而,如今当巴里和多萝西的失去成为残酷的现实时,杰西得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无论是美兰莎的储备,还是赢得的斗争,又或是权力的感受,统统毫无意义。他觉得自己已是个完蛋的人,手中仅剩的不过是一场空洞且无用的胜利。

伟大皇帝向他提出了一桩交易,假装丰厚的奖励和对香料开采的控制能够弥补巴里和多萝西的死去。皇帝自以为赢得了胜利,认为自己在安全的位置上,毫无疑虑地将所有罪责推给了霍斯卡纳,并决心彻底摧毁他的家族。而杰西自己也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

此时,他的心中只剩下刺骨的羞愧。

他推开密闭的门,走上高高的阳台,深吸一口干燥的热空气。从这里,他可以通过普通的发射器直接联系仍在美兰莎仓库的加尼·霍利克,以及准备引爆埋在美兰莎田地中的原子弹头的图克将军。无论命令是什么,他们都不会犹豫,也不会质疑杰西的决定。

他按下发射器的按钮。

“加尼,埃斯马,振作起来。我需要你们做该做的事情。”

加尼和图克确认他们听懂了杰西的命令,并准备好等待具体指令。杰西只需一声令下,便能摧毁整整一年的香料储备,让这片富饶的美兰莎田地在百年内无法再利用,甚至可能永远终止这颗星球上香料的生存周期。那些贵族、瘾君子、享乐主义者都将因可怕的戒断反应而死去,皇帝也将与他们同归于尽。如果海因斯博士所言属实,整个帝国也会随之崩溃——但这一切对杰西而言,早已毫无意义。

在皇帝的游艇爆炸的那一刻,他认为生活已失去了一切意义。

阳台的高度令人发晕。下方,灰色的卡塔格如同磁铁般吸引着他。只需迈出简单而轻松的一步,便能越过护栏。林卡姆家族的命运自从瓦尔德玛·霍斯卡纳向他发起挑战时便已注定。他怎能想象自己能够在与如此强大的敌人对抗中坚持下去?

“加尼,仓库里的地雷。我想要……”

就在此时,杰西的目光被下面的一个奇怪细节吸引。三个满身污垢的身影悄悄接近统治者的正门;他们似乎在寻找庇护。一个老者和两个小孩。杰西握紧栏杆,心中焦急。此时他失去了那几个人的踪影,他们已经通过仆人入口进入了房子。

“阁下!”接收器里传来了加尼焦急的声音,“我该怎么做?您真的想……”

“加尼,闭嘴!”

他俯身越过阳台栏杆,心中暗骂自己为何如此轻易地抓住这根无意义的救命稻草,仍然不愿放弃希望。他转身跑进房子,呼喊着召唤卫兵。

在大堂里,医生卡林顿·尤埃低着因羞愧而烧红的脸,站在杰西·林卡姆面前。他没有抬头,向杰西讲述了自己在绑架巴里的计划中的角色,并为多萝西的清白辩护。老医生没有为自己辩解,但出乎意料的是,多萝西为他辩护,讲述了霍斯卡纳如何逮捕尤埃的妻子,并将她囚禁,施以残酷的酷刑,逼迫医生背叛。她还提到,正是尤埃救了她和巴里的性命。

杰西明白,随着皇帝夺走他的一切,愤怒的瓦尔德玛·霍斯卡纳必将出手,趁着他的财产尚未转移到林卡姆家族。他确信,霍斯卡纳已经杀了那个可怜的女人,而且绝不是迅速而无痛苦地结束她的生命。

被压抑的医生再次开口:

“我履行了对您妾侍的承诺,尽管这并没有减轻我背叛的罪责。哦,即使是乌安娜也不会同意我所做的一切。”

杰西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坚定。

“卡林顿,我一直认为您是个正直的人。您背叛了我和我的家人……但如果没有您,我的敌人会找到其他方法来对付我。尽管您对我的家庭做出了可耻的行为,最终却是您救了她。我永远不会忘记您背弃了林卡姆家族,但我给予您生命。”

尤埃低下了头,泪水滑过他的脸颊。

“谢谢您,阁下,但没有人能让我再见到我的爱妻,没有人能让她复活。我通过背叛您一无所获。”

杰西将手放在老医生的肩上。

“悔恨将使我们两人都能赎回自己的罪过。我向您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