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封旨意安排下去,崇祯才长舒了一口气。
看到了还跪在那里的周廷儒,崇祯好似后知后觉:“呦,看朕这个记性,周爱卿怎么还在这里跪着呢?朕这里没事了,你们先退下吧!”
“臣等告退!”周廷儒如蒙大赦,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双股战战几欲昏倒。
上了年纪,在冰凉的地板上跪了一刻钟,实在是难捱。
“臣等告退!”阁臣张四知,陈演等人互看一眼,眸中皆闪过一丝诧异。
今日之崇祯,好似有些与众不同了!
不过......自神宗朝开始,哪个大明皇帝不是被廷臣拿捏的?
皇帝?
高坐紫禁城的孤家寡人罢了!
不过如此......
望着周廷儒等人离去的背影,崇祯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高宇顺!”重新坐回龙椅上,崇祯叫了自己的掌印太监的名字。
“奴婢在!”
“将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给朕找来!”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深的崇祯的宠信,但是如今大明朝江河日下,局势危若累卵,骆养性也是整日的悲叹不已。
“臣,骆养性拜见陛下!”骆养性孤零零地跪在大殿之内。
殿外雪花飘飞,阴风呼号,而整个殿内,除了高高在上的崇祯,就只有站在阴影里的几个身着蓝衫太监。
除了远处的精美镂空的炉子里面燃烧的白炭是不是发出一声轻响,再无别的声音。
这种情形,让骆养性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崇祯靠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睛审视着骆养性,半晌无言。
根据光晕的探查,骆养性此人对崇祯的忠诚度没有什么问题,至少在煤山自缢之前,骆养性还是靠得住的!
但是此人向来心志不坚,需要上位者给其一定压力和支持!
“骆爱卿,朕叫你来,是想要你去办件小事!”
在骆养性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崇祯终于幽幽开口了。
“陛下有旨,臣万死不辞!”骆养性叩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言重了,不是什么大事!”崇祯摆摆手:“来人赐座,看茶!”
崇祯站起身子,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走下台阶:“最近辽东的战局不利,甘陕地区也是乱军反复,朕实在是心力交瘁了!”
骆养性半个屁股沾在椅子上,看崇祯走下来,急忙起身,恭敬道:“请陛下保重龙体,大明朝还需要皇上,臣等也需要皇上!”
“坐坐坐,”崇祯伸手摁在骆养性的肩头:“不必拘束。”
“朕听说你最近也有些上火劳神,”崇祯站在骆养性面前,两人隔着桌子:“朕让御膳房做了碗燕窝羹,一会出宫时候带上!”
“让皇上劳心关爱,臣惶恐!”骆养性实在不知道崇祯是什么意思,屁股微微沾在椅子上,不敢稍动。
“有件小事,”崇祯眸光幽幽,看着骆养性:“派你在锦衣卫中的心腹,秘密去往南京,将旨意带给史可法、马士英、高宏图、刘宗周四人,命他们即日启程,北上入京,告诉他们,朕如今孤家寡人,需要忠臣良将辅佐,是否偿报君恩,看他们的心意了!”
骆养性呆呆的看着崇祯,口吃有些迟钝:“陛下......您,”
“我当然不是孤家寡人,朕还有你呢,”崇祯的思维好似跳跃至极,上一秒还严肃至极,如今嘴角一弯:“是不是?”
“陛下厚爱,臣纵然粉身碎骨,无以为报!”骆养性豁然起身,再也不敢坐下,冷汗顺着额头滴下,落在桌上。
“往南京之事,绝密!”崇祯端起桌子上的茶水,递给骆养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臣遵旨!”骆养性双手接过茶盏,也不管茶水是否滚烫,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对了,孙传庭在狱中有三年了吧?”崇祯随意的坐在御座下的台阶上,王承恩都来不及铺上毯子。
看到崇祯毫无形象地蹲坐在台阶上,骆养性哪里还敢坐着,只能起身一同蹲在地上:“依照陛下的旨意,每日好酒好菜的供奉着,最近其听闻甘陕乱局不休,叫嚷着请杀贼自效!”
“哦,一会带朕去看看,”崇祯好似颇有些感慨。
“陛下,要不臣让人将其带过来吧?诏狱污秽之地,陛下万金之身......”骆养性讪笑着。
“朕是天子,何处去不得?”崇祯以肘撑地,靠在台阶上:“朕亏欠孙传庭许多,亲自去看看,才能安心!!!”
“陛下如此圣君在世,臣等除了效死以报,别无他法!”骆养性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技大爆发,此刻苦痛流体,趴在地上肩头兀自抽动不已。
“大丈夫何故做妇人状?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崇祯眉头皱起,但是语气却是软了下来:“别哭了,替朕办好差事,才是要紧!”
“臣,臣明白,陛下放心,臣亲自安排人手,半个月之内,将史大人等四人一起带回京城!”骆养性抬手擦了擦眼泪,还带了一些鼻音。
“好了好了,擦干眼泪,”崇祯无奈一笑:“走吧,去诏狱,看看我们的孙大人!”
“遵旨!”
锦衣卫诏狱在外界的名声向来不好。
进了诏狱,便不要想完整的出来。
但是孙传庭好似不一样。
入诏狱三年有余,好吃好喝不说,每日还能出去晒晒太阳,三年下来,倒是舒坦。
哗啦一声......
铁链响动。
好似有几个人走进来了。
孙传庭端坐在牢房之中,丝毫没有理会来人,仍旧全神贯注的看着墙面上的甘陕及河南地理舆图。
墙面上,密密麻麻详尽标注了各地的山川地理,河流走向以及城镇布局。
和农民军鏖战数年,孙传庭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彻底剿灭李自成,张献忠等人!
就算是在诏狱之中,也未有一日放松过筹谋策划。
“孙大人,有人来看您了,”骆养性的声音传来。
“没时间!”孙传庭嘴里叼着鸡腿,眉头紧皱,双手不断地围绕墙面上的一处地点,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
“如果在这里压上重兵,从南逼近,借助潼关地势,将敌军围困,可有一线胜利希望!”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微微一叹,缓声道:“伯雅,这些年,委屈你了。”
风雪声夹杂着男子略带歉意的语气。
连带着雪花,好似都落在了孙传庭的脸上。
啪嗒!
鸡腿从嘴里掉落。
孙传庭睁着眼睛,眸中已经是泪水满溢。
年逾五十的老臣俯身掩面,低嚎不止:
“罪臣孙传庭,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