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灰蒙蒙的，周遭都是低矮破旧的砖瓦房，零星杵着几个蜘蛛网般缠绕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电线杆。
张扬和吴淑倩起初还是一前一后，保持着克制距离，但耐不住雪大风紧，眼看张扬脖颈和棉鞋灌满了细碎的雪花。
吴淑倩干脆让身材高大的张扬举着油纸竹伞，自己则依偎在肩膀旁边。
嗅着鼻息间若有若无的一股雪花膏香味，张扬有些拘束。
他这个角度，能隐隐看见对方围巾缝隙处一处雪白的脖颈。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身姿丰腴，鼻腻额滑的妇人多少有猫腻。
无它，吴淑倩表现的实在是太过热情了。
成年人的世界，绝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只不过，张扬一时间猜不出她的真实用途罢了。
可能单纯是外貌协会会长，被自己这张俊朗非凡的脸吸引住?
又或者想托自己那京城的父母办事，所以提前打感情牌?
总不能是离异丧夫，自己又辛苦拉扯着孩子，所以想招自己入赘吧。
张扬脑海中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依偎在身旁的吴淑倩，脸颊位置有了一抹霞红。
俩人就这么在风雪中缓步前行，亦步亦趋。
转过一条街道，脚下便没了青砖铺路。
狭窄泥泞的黄土路被厚厚一层雪覆盖后，走起来咯吱作响。
许是半盏茶的功夫，吴淑倩止住步伐。
指了指前面拐角胡同处那一排三层砖瓦房建筑：“前面就是镇政府食堂了，再往旁边走就是大会堂，你先过去吧，姐在屋檐下避避雪，省得被人瞧见误会……”
张扬瞧着她那冻的煞白的小脸，摇了摇头：“吴姐，这怎么好意思，我年轻力壮在这站会无妨，先前在屋里睡觉热的还冒汗呢，你先进去，过会我再跟着。”
吴淑倩眼见推脱不过，笑殷殷地瞪了一眼张扬：“睡觉冒虚汗，在医学术语上讲这可叫盗汗，怕是身体不得行，咱们的张大才子我要注意呀。”
“吴姐，瞧你说那话，小弟就是做噩梦了，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揶揄过后，吴淑倩把油纸伞留给了张扬，不等拒绝，自己像个灵活的小鹿一样消失在了漫漫风雪中。
看着对方身姿轻盈的离开，张扬有些怅然，心里懊丧。
这要是现代社会该多好，只要你情我愿，万事皆有可能。
但耐不住这是65年，男女作风问题是上升到法律层面的。
人，关键的时候绝不能犯糊涂。
无论怎样，不能让老二做主。
否则老大就成了仆人，老二就成了老大……
待了片刻之后，见三三两两来吃饭的人慢慢的朝这边走来。
都穿着臃肿的黑色布质棉袄，显得有些土不拉叽。
但这年头，在乡镇，能有一套合身的衣服就实属不易了。
张扬就记得，他祖父幼时家境困难，每逢冬天只能缩在稻草窝里，一家几个孩子共穿一套棉袄棉裤，一双棉鞋。
谁出去办事，谁穿衣服穿鞋。
张扬随着人群进了这镇公社食堂，发现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一间三十多平米的逼仄房间。
随意用土砖垒了个灶房，两口黑漆漆的大锅热气翻腾，一个裹着深黑色围巾的独眼老头搅着锅铲，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大家伙的碗筷则统一放到靠门的橱柜上，盛好饭后或站或蹲，为求温暖，都围着煤炉锅灶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张扬注意到，斜对面的小房间用一件布帘遮住，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交谈的声音，想来就是吴淑倩口中的领导干部吃的小炒。
吴淑倩正跟一两個四十多岁的妇女碎嘴子，瞧见张扬进来后，锚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至于那两个年岁颇大的中年妇女，则像是看到宝一样，上上下下放肆打量着张扬，显得一点也不避讳。
老娘们嘛，搁哪都一样。
没了少女的懵懂娇羞，剩下的只有直来直去，也算是活通透了。
从怀里掏出碗筷，张扬跟在队伍末尾慢悠悠排队。
周围蹲下腰吃饭的众人，冷不丁瞧见一个身材高大结实的陌生面孔。
不由多打量几眼，有个三十来岁左右，穿件藏蓝色口袋装的胖子，自来熟的上前问道。
“你就是新派下来的张扬同志吧，听说是被医科大学录取的高材生呢，果然是一表人才，到了咱们冯家峪别拘束，就把这当做自己家一样，大家里里外外都是亲人，互帮互助嘛。”
这人边说话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张扬注意到他碗里盛了两块肥肉膘子，跟别人碗中的清汤寡水截然不同。
攀谈起来，这才知道，胖子叫做宋鸿亚，是冯家峪镇公社妇女主任的外甥，平常的工作就是给干部开车，开那辆全镇仅有的拖拉机。
平常除了负责送书记去县里开会之外，偶尔也会到各个村里拉些粮食，送送肥料之类的。
手握方向盘，也难怪养了一身膘。
“张扬同志呀，听说你是医学世家，三代都是当医生郎中的，我还真遇到个情况，郁闷好长时间，四处找郎中都瞧不好，正好有时间，你给我诊治诊治呗。”
“叮!”
“检测到突发情况，符合治病救人条件。”
“触发下列任务：宋鸿亚的忧愁，请宿主完成诊治。”
“任务难度，低级。”
“任务奖励：特制桑葚枸杞一罐!”
盐酸达帕西汀一盒!”
咦?
眼见来活了，张扬精神一振，虽然奖励的东西有些古怪，但苍蝇腿再小也是肉。
没有怠慢：“宋哥，这种事你尽管开口，我之所以来咱们镇公社医院，就是为人民瞧病服务的，不管能不能治好，我多少也能有个了解。”
宋鸿亚感激的点点头，往嘴里送了块大肥肉，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道。
“说来也有段时间了，自从天冷加衣后，我这一走路总感觉腿疼，一走路就痛，噼里啪啦的疼，像踩了电线一样。”
“一走路就噼里啪啦的挨电?”
看着苦恼费解的宋鸿亚，张扬沉默片刻，意味深长的道。
“宋哥，要不你换条秋裤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