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条秋裤试试?”
原本还满脸笑容、大口咀嚼饭菜的宋鸿亚,听到张扬的诊断,呆滞片刻,一时间竟有些哑然。
“呃,宋大哥,我的意思是,现在天干物燥,大家伙穿衣又厚实,你加衣的秋裤材质要是容易摩擦起电,确实会出现你所说的那种情况,就是走路噼啪作响,像踩电线一样痛。”
对于这个荒诞的解释,张扬自己都有些难绷,总觉得有些像那个著名的玄学案例。
走路喘气,总感觉像被人掐住脖颈一样呼吸不畅,结果脱掉外套一看,毛衣穿反了。
“这……”
“张扬同志,老哥我先出去一趟办点事儿,很快,很快就回来啊!”
眼见宋鸿亚火急火燎的跑出房外,张扬也未放在心上,继续耐着性子排队,看着前排仍有五六个拿着海碗的人,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果不其然,等轮到自己时,装玉米糊糊的黑漆大锅里只剩下些许残羹冷炙黏在锅底。
至于另一个小锅上面的蒸笼抽屉别说窝窝头了,连点残渣碎屑,都被上一个同志用手搓走,泡在了碗里。
那人正弯着腰,嘴唇沿着碗沿吸溜了一圈,看得出来很是享受。
“得,玩完!”
张扬想着包袱里,还有老妈临行前烙给自己路上吃的锅盔。
虽然被自己一路上吃的只剩巴掌大小,但等会到吴淑倩家拿了煤炉后,放在煤炉边烤烤,就着热水,也算是能对付过一餐。
收好碗筷,张扬干脆坐在了锅灶旁的小马扎上,借着锅洞里面的余火烤了烤有些皲裂的手。
风刀霜剑,酷寒难耐。
张扬这双自幼纤细娇嫩的手,先前握着的最硬的东西估计就是……和钢笔。
穿越这两天忙前忙后,愣是被摧残的长了不少冻疮。
“后生,洋火洞里有蛤蜊油,抹点涂手上,万一化脓流血到时候可不好收拾。”
那独眼伙夫注意到了张扬,放下锅勺,解开围裙,慢吞吞的讲道。
张扬注意到,这个独眼伙夫的右腿有些瘸拐,平常做饭都是用手撑在锅沿。
循声望去,果然发现锅灶中央有个掏出来的小洞,里面除了放火折子外,还有一小罐的蛤蜊油。
道声谢后,涂上去清清凉凉的。
逼仄房间压根没什么秘密可藏,一旁吃饭的吴淑倩自然是发现了张扬没饭可吃的窘境,鼓了一下粉腮,刚有所动作,但又想起什么似的,无奈止住。
只得加快用餐速度,往嘴里扒着饭。
由于太过着急,甚至不小心还干呛了几声,几滴清泪都从眼角淌了出来。
唬的旁边几个老娘们那是诧异不已,又是揉胸又是拍背,一脸关切的问。
“咋吃饭那么着急,倩呀,难不成是你家那男人病情又恶化了,他那副模样,活着也是个累赘,要不听妇女主任的,咱女人也能顶半边天,跟他离了吧……”
“是呀,小倩呀,老姐姐都是过来人,什么事情都经过趟过,心里面有章程明白着呢,绝不会害你,李学武这个病就是绝症,早死晚死拖延罢了,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负心汉,耽搁自己前程,离了婚,再找个男人嫁了吧,好歹有个依靠。”
旁边另一个小媳妇同样嘟囔的劝道:“吴姐,有句老话讲的好,久病床前无孝子,更别提一个半路遇见的男人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没得病之前对你和庆春也是无缘无故的非打即骂,现在又中风瘫在床上,许是报应也说不准呢。”
张扬竖起耳朵,悄咪咪搜罗着消息。
心里有些慨叹,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吴淑倩挺热情开朗,乐于助人的样子,却是厄运缠身,自身难渡。
也难怪,他总觉得吴姐眼神中写满故事,却无人倾诉,不由自主的想跟吴姐靠拢。
破案了,哪里有什么见色起意。
只不过是两个濒临破碎的心,都渴望的救赎……
“叶怡丹,你瞎说什么呢。”
然而刚说完话,这模样还算清秀的小媳妇头上便狠狠的挨了一个爆栗。
痛的哎哟一声,捂着脑袋,黛眉微蹙,狠狠的瞥了一眼那个手脚不老实的人
张扬也伸出脖子瞧了一眼,发现是去而复返的宋鸿亚,这家伙端着碗义愤填膺。
“人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学武哥多好一个人,现在只不过是受了点磨难挫折考验脾气有些怪罢了,往后前途光明着呢,你咋能劝人离婚呢,没安好心。”
“嘿!宋大脑袋,你反了天了你,咋,劝吴姐跟李学武离婚的,是妇女主任杨姐,你有不忿你去跟杨姐讲呀,欺负我们家丹丹干啥,呸,怂包蛋一个。”
眼见要被几个老娘们群起攻之,宋鸿亚嘴上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麻溜的窜了出来。
在张扬蒙圈的功夫,一脸兴奋的搂住了张扬的肩膀。
“张扬同志,你这医术真是了得神了,不愧是京城来的高材生,大学生,只瞧上一眼,连诊脉都没整,瞬间就找出来了病情,我把秋裤一脱揣怀里,嘿!还真就没电了,也不痛了。”
“呃,小事一桩,宋哥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张扬也没想到,自己穿越头一遭,着手的病情还是这种奇葩事,一时间也是有些忍俊不禁。
这时候,系统那熟悉的冰冷声再度在耳边响起。
“宋鸿亚的忧愁任务已完成。”
“任务难度,低级。”
“任务奖励:特制桑葚枸杞一罐!”
盐酸达帕西汀一盒!”
“咦?这么轻松就完成了!”
张扬有些意外,看着人物模板旁边那两个闪着亮光的物品,想来应该就是奖励的,特制桑葚枸杞一罐,和一盒盐酸达帕西汀了。
这两样东西,功效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对某些人来讲,那简直是千金难得一求、量体裁衣的灵丹妙药,多少人为之疯狂。。
可对张扬来讲,这两件物品纯粹是鸡肋一般无用。
桑葚枸杞毋庸置疑,养肾的。
至于说盐酸达帕西汀,这东西张扬在前世见不少扑街同行悄悄摸摸的吃过。
嘴上说的什么缓解压力大,一摸键盘就抑郁难熬,悲愤交加,不吃药控制的话,桌前坐半天,半个字蹦不出来。
实际上,一拿稿费,各种果盘摆个不停……
总而言之,这种药确实有助于缓解抑郁,舒展神经,但同时也会被当做神油一般内服使用。
本着苍蝇腿再小也是肉的至理名言,张扬还算是满意。
犹豫片刻,人多眼杂,再加上没有系统空间傍身,张扬没有着急提取。
跟宋鸿亚勾肩搭背了一会儿之后,肚子也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哦,对对对,差点忘了,张扬同志来的晚,估计盛饭的时候汤都不剩了,老赵,书记,镇长他们留的那些饭呢,每样先匀给张扬同志一点,咱不能亏待了镇上唯一的大学生呀。”
宋鸿亚见此情况,猛的拍了一下脑袋,有些后知后觉的吩咐道。
事有高低贵贱,人分三六九等。
虽然都在同一个伙房吃饭,但饭菜仍旧是有讲究的。
书记,镇长、镇公社医院院长、各个口的主任等领导班子日理万机,固然是要养好身体,身体才是本钱嘛。
“书记问起来,你自己解释……”
独眼伙夫瞧了一眼热情的宋鸿亚,不好驳他的面子,扭头从锅灶旁边的一处炉子上,取出了提前温好的饭菜。
是一锅米粥,几层蒸屉上有碟炒鸡蛋,一碟土豆丝拌肉沫,还有一盘类似溜肉段的东西。
张扬瞧着这盘溜肉段,瞬间明白宋鸿亚碗里的肥肉膘子哪来的了。
这家伙是光捡有油水的肥肉吃,瘦肉是一点不粘牙。
“这……”
张扬略微有些犹豫,这小炒显然是给干部准备的,自己初来乍到,又人多眼杂的,万一被人揪住了把柄。
“这有啥,没事,反正是宋大脑袋让的,大家伙眼睛是雪亮的,他都不怕,你怕啥,再说,今天这顿饭可不容易,是书记得了上面表扬,高兴加的餐,平常情况还没这个口福呢。”
瞎着一只眼的老赵不等张扬拒绝,接过张扬的碗筷,是固执的往碗里打了满满一大勺白米饭,又在每样肉菜里夹了些。
递给了一旁颇为感激的张扬,嘱咐道:“埋在碗底吃,吃完再出去,宋大脑袋这点能耐还是有的,平时伙房的肉都是宋大脑袋开车张罗的,他门道多着呢。”
宋鸿亚听到这话,有些郁闷的嘟囔道:“我有啥能耐,我就是个抡方向盘的,哪比得上学武哥,学武哥才是真有出息,要不是学武哥,这方向盘也轮不到我握,就是可惜好人没好报……唉,落了这么个下场。”
“宋大哥,你们刚刚说的李学武同志是什么情况,看样子,似乎是得病了?”
埋头吃饭的张扬有些纳闷的问道,他刚才旁敲侧击的听到些许。
那李学武跟吴淑倩是夫妻,生了个叫庆春的孩子,貌似出了什么变故,李学武瘫在了床上。
具体的内幕,张扬方才也没听清楚。
只是觉得可能会再度触发系统的任务?
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治病救人有一定随机筛选性,就像刚才宋鸿亚那样在适合的契机,出现了任务。
“对,正瞌睡呢,来枕头,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张扬同志不就是神医吗,那什么赛华佗,刚瞧一眼瞬间就找到症状了,说不定张扬同志也能把学武哥给救了。”
伙夫老赵则是泼了一瓢冷水:“事哪有那么简单,李学武当时可是被拉到京城首都医院,都没治过来,我看小张同志也是够呛,你就别为难人家了。”
“老赵,你咋光说丧气话呢,就不能有个指望,你说是吧张扬同志,我觉得你比神医都神,你一定有法子救救学武哥。”
见宋鸿亚情绪激动,张扬也不敢应承,只能讪讪笑下:“宋大哥,我其实也是一瓢水不满,半瓢水晃荡,试试,试试。”
明明只是搪塞的话,宋鸿亚却是如蒙大赦,兴奋的撂下碗,跑去吴淑倩那边耳语了几句。
紧接着,张扬就注意到,吴淑倩那好看的一双杏眼朝这边张望了下。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兴奋,反而古井不波。
似乎,一点都不抱希望,又或者,一点都不希望李学武获救一样。
张扬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暂且搁置下来。
刚扒完碗里的最后一粒米,抬头的功夫,就瞧见门帘被人掀开,一阵寒风顺着门帘渗进屋内。
八九个人搓着手,一边跺脚抖掉裤子和鞋上的碎雪,一边大声朝这边嚷嚷道:“老赵啊,煮的开水有没,书记开一天会,嗓子都快渴冒烟了。”
张扬注意到这群人当中,打头的那人身材高大,但是脸色苍白,脚步略显虚浮,眼眶像鼓起来的鱼泡一样肿着。
冷不丁,张扬猛然想起了,系统奖励的特质桑葚枸杞,以及和盐酸达帕西汀。
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巧合?物尽其用!”
镇公社医院廖院长畏畏缩缩夹杂在中间,正跟身后一个矮小精悍的黑脸汉子,不知道吐槽些什么。
那黑脸汉子显得格外委屈,跟廖院长嘀嘀咕咕。
走进房间后才止住口角,眼见一行人进来,原本絮絮叨叨的一众人倒没有收敛,反而熟练热络的上前攀谈着什么。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先前劝吴淑倩离婚的妇女同志,上前几步,逮住了黑脸汉子。
“胡站长,我家娃娃怕冷闹腾,媳妇又刚坐的月子,分的那点煤又见了底,你看,能不能再给我开一张条子,多分些平价煤,不然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成,等我回站里瞧瞧账上还有多少,再合计这事,成不成?”
黑脸汉子似乎对这套说辞早就免疫,随口扯了个理由,简单搪塞了过去。
“切,藏着那些煤疙瘩跟啥宝贝似的,比你家孩子见你媳妇胸脯子都馋。”
见无功而返,那妇女同志碎了一下嘴,开了个荤段子的玩笑,把一旁的书记也给逗的合不拢嘴。
张扬觉得有些奇怪,一旁的老赵见怪不怪:“乡镇,没那么大架子,大家彼此乡里乡亲,有的还沾亲带故,比不了城里那么拘束。”
“这样倒也好,没那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