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夜渐至

宏显生无可恋的躺在床榻上,原本圆滚滚的肚子此刻直接瘪了一寸。

宏一师弟说自己要去买些吃食,让他先找间客栈住下。

结果眼瞧着这天都快黑了,硬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若不是相信自己师弟的修为剑法,他此刻怕是直接要用“入梦神通”找一找宏一师弟了。

“咕~”

肚子里传来一声蛙鸣,震天响。

不成!

宏显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拍了两下肚子。

“伙计,咱哥俩先去垫垫…”

“咚咚”。

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一位穿着白衫,文人打扮的中年正一脸笑意的瞧着他,身后跟着两名短打装扮的青皮。

宏显狐疑的皱起眉头,还未开口,那中年人便道明了来意:

“您想必便是宏显道长吧?是宏一道长和陆瑾少爷派我们来的。”

“陆瑾少爷?”

宏显听说过这人。

知道这是天津陆家的公子,只是奇怪宏一师弟怎的和他搅在一起,不是说三日后再去陆家吗?

秦二爷执掌天津江湖数年,堪称阅人无数。

再加上陆瑾派人来时已然和他讲明了缘由,是以此刻打眼一瞧便知道这位宏显道长的困惑。

“是这样的,宏一道长处理些些事情的时候正好和瑾少爷碰上了,正好和少爷一同去拜访老太爷。”

“至于宏显道长您什么时候去,便看您自己了,若是现在想去和宏一道长汇合,我马上派人把您送过去。”

“倘若想在天津城里再玩几日,也不妨事。到寿宴之时,我开车带您一道去。而您这几日的一切开销由我秦修业出,您看如何?这里离小白楼不远,道长也可以好好领略一下天津的风土人情。”

宏显听完秦二爷的说辞,总算摸清了自家师弟的去向。

至于这秦修业在骗自己?

宏显觉得不大可能,因为自己和宏一师弟在这天津地界根本没有仇家。

而且又是给陆老太爷拜寿的。

听燕武堂的刘得水讲,这天津地界除了租界,便全是陆家说了算。

一般人不可能胆子大到这个地步,也根本没有必要费如此气力来骗自己两个道士。

心中疑惑一消,饥肠辘辘之感再度涌上心头。

“咕咕!”

这两下比方才那一声还要响亮。

在几位外人面前闹出这种糗事,宏显面色一囧。

秦修业轻笑一声,侧身一让,只见后边两人手中都拎着食盒。

盖子掀开,诱人的香气瞬间布满整个房间。

“我猜到宏显道长您可能还没有用过晚膳,所以特地让人在登瀛楼定做了一餐素宴,让人开车送来的,如今却正是合用之时。”

宏显是不忌荤腥的,但看着那食盒中色香味俱全,且十分像肉的菜肴,狐疑道:

“你确定这都是素宴?”

“道长放心,绝无半点荤腥!”

…………

王小二漫步目的地走在街上,双手抱着头,口中哼着小曲,恁得恣意。

眼下里他全然换了一副装扮,原本脏兮兮破烂不堪的外套已然变成了一套干净整洁的新衣。

脸上那好几日不洗的污泥,也早已消失不见。

“还是干娘待我好!”

今天他王小二的运气着实不错,早上遇见两个道人,得了一袋包子一袋麻花,随后又痛揍了一番钱驴子,报了之前的仇。

还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舒爽极了!

“干娘让我把小花带她那边,说得让小花上学,识些字。这倒是不错,小花终究是女娃娃,整天和我们混在一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干娘又去找那个洋人去了,听说这洋人待她还不错,还是什么教会学校的校长…”

“干娘脖子上的皱纹有多了些,听那说书的讲过,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而且这个行当…”

“宏一道长,宏显道长…”

“王小二,你得混出个样来啊,像秦白衫那样……”

王小二的思维和他走路的轨迹一般,毫无目的的发散着。

突然,一个人从巷子里窜出,挡了他的去路。

他刚想开口骂,却发现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身影佝偻。

到嘴边的脏话又生生给吞到了肚里。

但这个老头也奇怪的很,不走开,偏得瞧他一会儿。

笑眯眯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十分怪异的眼神。

说不出来的味道。

把王小二看的直发毛。

刚想开口骂,这老头却又走开了。

他甩了甩头,认了认路,脚步加快,找小花他们去了。

他脚步一块,声音便重了些,没有听到那老头在他离开后的话语。

“根骨不错,两日…不!十八个时辰!”

…………

风姐脚步匆忙。

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胖乎乎的道士。

胖道士看了她一眼,而后走开。

她也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走。

但宏显却又立刻的回头,喃喃道:“那颗痣?孤寡命?那女人脸上好像有股黑气?还是说我看错了?”

摇摇头,拿着买来的肉包子回到客栈,方才的素宴虽好,但终究少了几分肉味!

………

风姐两日前便和亨德烈约好了今日在小白楼见面。

一个暗娼,能傍上洋人是很不容易的。

作为一个没什么靠山都没有,甚至连男人都没的暗娼。

一些在码头上卖苦力扛沙包的装卸工和整日里拉车的黄包车夫,才是她们的主要客户。

但风姐不一样。

她长得美,命却苦。

美貌的长相使得一些人看了一眼后便能相中她。

但刑夫克子的命却使得这些人一旦知道她的往事以后便避之不及。

直到这位洋人校长。

他身为基督学校校长,却不信基督,不信佛道。也不信中国人的命理学说。

而是信画!

他爱画如命,他喜爱中国的这种迥异于西方油画的绘画形式。

尤其是泼墨写意。

他发了疯了想要求购梁楷的《泼墨仙人图》。

他说他喜欢这种革新,这种反抗精神让他精神为之共鸣。

他常拉着风姐彻夜讨论画作,和她诉说这里面的故事,即使她常常听得昏昏欲睡。

他说,风姐那染了墨的仕女画长相和不服命运的顽强性子让他十分欣赏。

他不知道,风姐的长相本是富贵相,但那颗痣毁去了所有,让她的命格由贵到贱。

他也不知道,风姐其实已然半信了命。

小白楼旁,风姐定在了一根路灯下。

黯淡的灯光下,她摩挲着嘴角处的黑痣。

那是她刑夫克子面相的所在,如今竟成为了她生存的武器?

她苦笑着,敲开小白楼旁边一处公寓的房门。

“风,你可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