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区，锦娘住宅。
此时天色已经拂晓，陆病推开老旧的木门，一步踏入。
在他身后正畏畏缩缩的跟着十来个穿着破烂的平民百姓，这些人便是整座清丰县唯一的活口。
加上躲在锦娘家暗道中的符九，勉强凑个十五。
陆病走入正屋，后面的人十分识趣的没有跟上，而是留在大院里窃窃私语。
原因无他，他们已经见识过陆病的手段，不然也不会心甘情愿的从躲藏处走出。
正屋中，陆病蹲下身子，在暗门上敲了敲。
不一会，里面传来响动，紧接着暗门打开，符九从下面爬了上来。
他衣衫凌乱，头发被灰尘覆满。
“哥......现在是......”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陆病。
陆病摇头：“一切都结束了，清丰县完了。”
符九愣了愣，似乎在思考陆病口中完了是个什么意思。
直到跟着陆病出门，见着院里神色畏惧，衣衫破烂的百姓，他才算缓过神来。
“接下来怎么办？”符九咬着嘴唇，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拥堵。
一个县的人，才几天，就剩下连带陆病在内的十六人。
“不知道，或许过两天州府会来人接管吧。”陆病淡然开口。
两天时间，州府肯定会来人，兰娑不可能放着清丰县的烂摊子不管。
再说，张千的死，兰娑必然在意。但能不能查到小青山头上，就得留待后观。
“县里食物应该是不缺的，你可以带他们去搜集搜集。”陆病如是说道。
接着他扫视院内百姓，朗声问道：“你们有谁是想离开清丰县的？”
这些人互相看看，有的眼光扑闪，却没有出声。
他们已经被纷乱吓怕，这会不知道陆病发问的目的，自然没人敢率先开口。
陆病见他们这副模样，不由有些头疼，索性将问题全部丢给符九。
跟这些人沟通，符九的经验比他丰富。
陆病走回正屋，找个角落蹲下便睡，心神自然飘荡着到牌桌上。
太虚心渊篇连带啜月法都已经解密完成，正安静的躺在牌桌一角。
他伸手拿起，感受着牌面上凹凸有致的纹路与微微凉意，心跳不觉有些加快。
消磨了那么久时间，太虚心渊篇总算完整，仙道门径已经开了一半。
武道固然不错，但和牌桌打交道，和神明打交道，神仙两道无疑更加适合。
想着，他将牌打出。
熟悉的唱经声贯彻大脑，这低语上下飘忽不定，带来熟悉的头脑肿胀感。不过和吸取下篇时相比，却要轻快不少。
一阵冷汗过后，陆病重新抬头，神色虽然有些许疲惫，但目光却越发闪亮。
“好心法。”他赞叹一声。
太虚心渊篇的文字在他心神中不断流淌，伴随的是一种杳冥恍惚的奇怪意境。
在这意境下，他整个人都变得清净出尘。
近段时间杀戮所带来的戾气无形消融。
“心法第一，遣欲还原，自入无尘想境。”陆病喃喃出声。
所谓无尘想境即仙道入门第一步，也是最为基础的一步，将心神中的杂质剔除，使心神复宁，回归清净。
陆病眼帘睁三闭七，目光渐渐模糊，恍惚中看见一片溪流，而身下则是一叶轻舟。
溪流湍声细微，小舟轻轻摇摆在其上，天空与四周尽是升腾的云雾。
隐约间，诵经声再度响起。只是不同于传递知识时那般诡异，反而多了几分缥缈无踪的韵味。
“水性俱趋下，通流上要般。冷然无壅滞，洗涤又何难......”
“垢秽于身染，须凭法水清。洗来三界净，闪出一圆明......”
经文伴着簌簌水声流淌过耳边，就陆病而言如吹清风，整个心神都轻盈起来。
心地的黑暗中，喊杀不绝的三心也停下声响，面上狰狞略有消融。
小舟流水，顺性而下。陆病就那么沉静的感受着，直到忘记年岁，忘记诸事，连带牌桌带来的压力也倾泻一空。
外界正屋。
符九面色震惊的看着靠睡在角落里的陆病。
从他的身上正不断溢出红黑交杂的烟气，取而代之的是浓密的白气从他七窍钻入。
“这......”符九犹疑着要不要将陆病叫醒，毕竟眼前景象实在太过奇幻。
他不是没见过人修炼，但武者修炼一般都是动起来的，一招一式间排出杂质。
虽然也有静坐的修法，却也不过毛孔排出胶黏的杂质，倒没见过这般场景。
而对于符九的犹疑与担忧，陆病自是不知道的。
溪流小舟，飘荡着来到一处山谷，谷岭青翠，尽是烟云气。
那传经讲道的声音便是从山中某处落下，钻进他的耳中。
“洞照凡心了，他心此亦同。真观为自在，浩浩烛诸空......”
讲声到此，终于停下。
陆病眼眸多睁开两分，他伸手从小舟外掬起一捧清水，抬头饮入腹中。
清凉，爽利，从未有过的轻盈飘然感裹挟着他。
烟云开始消散，溪流开始消退，连带坐下小舟一同变得虚无。
当一切收尽，陆病豁然开眼，瞳孔竟生出些许变化。
由正常的圆形多出两块棱角，瞳色也由黑色变成晶莹的碧绿。
只是这变化一闪便绝，又再度恢复原状。
他看着眼前吓到呆住的符九，淡然一笑：“你这是见鬼了？”
符九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了良久才开口问道：“哥，你这是修的哪条门路？”
不管是哪条，总之不可能是武者一路，他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陆病没必要跟他隐瞒，平静说道：“修的仙道心法。”
“仙道......？”符九更傻了几分，仙道这词放在云朝就是做梦一样，他只在一些话本传说里听到过。
陆病没有跟他继续就仙道说下去的意思，当即转开话题问道：“时间过去多久？”
“一天。”
陆病微微颌首，一天时间，倒也还算快。
沉浸在心神里，他原以为外面至少是十多天过去。
那种意境下，时间当真不重要，就像走马观花，转瞬即无。
想到这，他闭目静静感受起自身来。
若说刚才的溪流是他的心神具象，那在心法完整之前，他的心神不过是一条水渠，扩宽了可谓三倍不止。
至于武者修为，在他的感受下也是在的。
目前来说仙道和武道可以并存，因为前者目前还只是初步锻炼心神，还没有到采取灵气炼体的时候。
而后者则是不涉及心神，单纯以元气淬体。
这般说来倒也算相处和谐。
一者养在心神，一者养在骨肉，秋毫未犯。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当他顺着仙道继续往上走，迟早要引灵气入体，到那时武者一道修取的元气就到了废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