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进。”陆病轻轻摇头,冷眼看着老翁。
黑鸦眼色与陆病相同,默默站在他肩上。
“那你去哪?这荒山野岭的。”老翁皱眉,疑惑发问。
“来吧,进来歇歇脚。你们要去哪,等会我送你们去。”老翁招招手,脸上绽放热情的笑容。
反观陆病,还是那般神色。
“不进。”
老翁神色顿时苦下来:“你这娃子,怎就那么不听劝?”
“我救了你的命,还能害你不成?”
然而不论他说什么,就是说出个花。
陆病的回答依旧是:“不进。”
突然,老翁脸上的笑意急转直下,阴沉着面孔:“为什么不进。”
他喃喃自语,不再管陆病的回答。
“你为什么不进?”
“进啊!为什么不进!”老翁陡然间愤怒无比,他从裤腰带里掏出一把柴刀。
“你不进,我砍死你!”
“你不进,我怎么生?我要生!我要生!”
突然,愤怒转变成迷离,他指着坟包后面的竹丛。
“看啊......村子的人在等我,你不进,我怎么生啊。”
“你不给我吃,我怎么......”
他的废话戛然而止。
眼睛下瞥,只见下方是一片虚空。身体正原地站着,视线却不断升高。
黑鸦眼底浮现出一抹贪婪的异色,它已经很久没吃过人了。
“答应你的,供你饮食,吃吧。”陆病冷漠的看着身首分离的惨状,毫无畏惧。
不用他多说。
黑鸦已经将头颅摔下,同时落地,尖喙上下开啄,充满享受。
只消片刻,一具肉身已变为苍苍白骨,连带头颅也只挂着零星肉丝。
“吃饱了么?”陆病见它鸟舌舔出,带起一片涎液,开口问道。
“没吃饱,你还有么?”黑鸦兴奋反问。
他冷笑一声,指着另外的坟包:“撬开它,里面还有。”
“这些也是,都有。”陆病手指连点。
黑鸦应声而起,两爪前探,重重撞在旁边的坟包上。
随着撞击,里面传出声声惨叫。
“是他!是他!不关我的事。”
坟包破开,黑鸦径直飞入。
惨叫声渐渐变大,又渐渐弱下去。
在这里的,虽然受诡异影响,但到底还是凡人。
根本没法反抗黑鸦的暴行。
一如其是,其余坟包接连破开。
直到黑鸦重新落在陆病肩头,慵懒的梳理羽毛。
它已经很久没有吃的那么爽了。
坟里,只有骨肉残骸,再无半点声响。
“现在怎么说?”黑鸦好整以暇,随口发问。
“回去。”
说着,他伸手将面具从脸上摘下。
一路向外。
进来时是从庙宇旁的小路,出去时却是从老人家后。
“竟然能一路通到这?”陆病目光飘忽,似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很快又回过神来。
“你要不要先躲躲?”陆病拍拍黑鸦。
黑鸦眼睛提溜一圈:“要,浮屠来的是人,看得见我。”
说完,它展翅飞出。
陆病没从正面进,依然从后面翻窗。
他才进入屋内,房间里便传来一阵窸窣声。
陆病把周身检查一圈,这才轻手打开房间门。
入门便见老人盘腿坐在床上。
在她身上摆着那件鲜红的衣袍。
“陆姨,您醒了?”陆病笑的温和,在板凳上坐下。
“却伢子回来了?”老人回以笑容。
“怎么样,村里的景色好看吧?”
陆病出去前给她留了言,说是出去看看景色。
“自然好看。”陆病连连点头。
随即,低头看向老人身上红衣:“您这是?”
老人用手摩挲衣袍表面,低声说:“我寻思加加工,好托你给阿病带去。”
“他现在富贵了,不知道要不要。”
“要是嫌弃我这老婆子的东西,却伢子你就拿去穿。”
说着,老人伸手过来摸他的头。
陆病刚想向后躲闪,却想到什么,僵硬的止住身形,任凭那双石砂般粗糙的手在头上抚摸。
幸好的是,这手没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老人转身从床头上的布袋里拿出一团红线,还有两根白色的长针。
她把线团递向陆病:“却伢子,帮姨找找线头。”
陆病哪敢拒绝,当即出声答应。
细密的红线入手,先是一阵微凉柔嫩,而后竟慢慢温热起来。
与衣袍一般的鼓动感从手心传来。
陆病眯眼,仔细看。
里面竟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这是.......”
他呆滞的理出线头,交还给老人。
老人苍白长针连绕几下,将红线缠在针上。
而后双手翻动,快速缝织起来。
偶尔针端碰触红线,带出缕缕鲜红。
“这是......血管。”陆病颇有些震惊。
人骨为针,血管为衣。
老人抬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只是在陆病看来,这笑充斥着诡异感。
“却伢子,你咋了?”
陆病迅速反应过来,脸上温和不曾改变:“没事,只是陆姨手工精湛,惊讶到了。”
“嗨,这有什么惊讶的。这点针线活,我都做了一辈子,要还做不好,可怎么得了。”老人半开玩笑的说到。
就在老少交谈间,门外却突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谁啊?”老人在里屋向外喊问。
陆病站起,忙不迭的开口:“我去开门。”
说着,陆病打开大门走出。
外面是院子,被敲响的是大院的门。
他神色中藏着一抹冷意。
不用猜,他也知道外面来的是谁。八九不离十,是浮屠的人。
脸上神情变换,一如屋内的温和。
他慢步上前,拉开门栓。
院门打开,外面站着几个穿着灰色劲装的人,他们面色冷酷,手上提着灯笼。
这灯笼和那夜鸟面人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陆家老人呢?”为首的俊俏男子皱眉问道。
在他身后探出两个头,赫然正是那一男一女。
“我是明月寺了无大师新收的弟子,与陆家有故,所以来此了结因缘。”
陆病说的半真半假。
前半是假,后半嘛......倒也算得上真。
“你是明月寺的弟子?我怎么没有听说过。”男子眼神上下飘动,仔细打量着他。
陆病则一副淡定模样,大有任尔施为的架势。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
男子犹疑着,他身旁的灰衣人凑身上前,在他耳边嘀咕什么。
陆病隐约听见周巡使三个字,应是对他的称呼。
片刻,灰衣人站回原位。
周巡使冷笑:“是与不是我马上找人去问,由不得你说。”
说罢,与他耳语那人悄然脱离,小跑向外。
“你们有什么事啊?”
陆病回身,便看见老人颤悠悠的从屋里走出来。
周巡使见着老人,脸上的冷意骤然冰消。
“陆姨,这人是谁?”他虽发问,却语气柔和。
老人抬眼看着陆病,向周巡使回答:“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