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陈肖下楼准备出去转转,树荫下,他站在那里,透过寥寥烟雾定定的看着她。
她停下脚步,景深,他怎么在这儿?
何景深掐灭烟,走到她身边,“陪我去个地方。”
陈肖虽有疑惑但也嗯了一声。
坐上车,何景深打开广播,广播里正在播放一首伤感音乐,略带惆怅沙哑的女声流淌出。
如果再次遇见你,我想会是在某种地方,将以某种姿态遇见你。
以沉默,以眼泪,以释怀……
歌词太过应景,有种不顾人死活的巧合。陈肖不太自在的扣扣手机壳,打破沉默:“我们要去哪?”
“去xx公园。”
xx公园,记得有一年植树节,公园举办活动,他们通过打卡在公园种下一颗银杏树。公园来了就有意种一片银杏树,刚好通过植树节节省了劳动力还宣传了公园。
下车后,一路往公园深处走去,果然到了银杏树林,抬头看去,以前小小的树苗如今已经有两人高,风一吹,绿色的叶子哗啦啦作响。
陈肖将头发挽到耳后,有些怀念,有些遗憾。
何景深突然开口问:“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陈肖望着眼前的银杏林,淡淡说:“挺好的。”其实过的并不好,刚去B市没钱又没工作经验,她也不肯要陈母给的钱,刚开始过的很困难。
”是吗?”何景深语气听不出好坏,“我去学校找过你。”
陈肖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何景深收回视线,转头看她,“我去学校找过你,但是你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我不知道……”她以为何景深讨厌她,所以一毕业就匆匆逃离这个城市,逃离家。
“如果你知道你还会走吗?”
陈肖避开他的视线,“我……”如果她没走他们之间也没有再继续的可能,就算勉强在一起,那件事如同一颗刺也会日日夜夜提醒,让她变的面目全非。如果她不走,没有能力去偿还那些钱,有什么脸去面对他。
何景深眼里闪过失望。
最后两人静静看着银杏林许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
周一,雯雯兴冲冲的汇报成果,“好可惜哦,这次你没去,他们公司有个经理可帅了,性格温柔还不是中央空调,他还问你怎么没来,估计是对你有点意思。”
陈肖拍拍胸脯,“幸好没去。”
“你这是暴殄天物你知道吗,真的可帅了,我觉得你两有缘,你冷清他温柔,绝配,真的不考虑下?”
“不了,谢谢。”陈肖不为所动。
雯雯疑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说出来我给你看看,说不定还能给你牵线。”
“我暂时不考虑这些,如果非要说理想型那就是咱们老板那样,你牵吧。”
老板,难度太高,雯雯果断转移话题,“哈哈哈,今天天气挺好的。”
陈肖看一眼外面,阴云密布,这……好在哪里。
……
何景深将母亲送到机场,半年前,何母身体出现问题,听从医生建议决定去C市静养,那边天气晴朗四季如春,生活节奏缓慢,很适合静养,陈母犹豫很久还是决定过去,这次一去以后可能不再回来。
临上飞机前,何母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何景深,“今年年初,我收到一封信,里面只有一张卡和还款的字条,里面是一百万,上面写着密码是你的生日,应该是那个女孩寄过来的。”
何景深接过信封。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你,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反对。”
“我知道了。”何景深神色不明,“妈,你去吧,一有时间我就去看你。”
……
上了几天班,到了周末,陈母再次打电话叫她回去,说自己病的快要不行了,感觉就这几天就要走了,走之前想再见陈肖一面,陈肖连忙赶去医院。
到了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陈母跟一个陌生男声聊的愉快,陈肖推开门,看着陈母跟一个陌生男人相谈甚欢,陈飞扬坐着一旁玩手机。
男人看着将近三十,一身正装,个子不高,长相说不说好不好看,只是看上去就是父母辈很喜欢的那种。
看到这人陈肖那还有不明白的,心里充满愤怒和冷漠。
陈母笑着冲她招招手:“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了。”
陈肖语气冷淡,“您不是说自己病的很严重,现在看来也不是这回事。”
“我不这么说你能回来,这就是我上次给你说的小张,人在银行上班。”
陈肖将目光移向那个陌生男人,上下打量几眼,“我同意了。”
陈母一呆,陈飞扬也放下手机,稀奇的看着她。
那男人心里一喜,之前陈母给他看照片他就很满意,可惜中间人说女方拒绝了,但他没放弃,想法设法找到陈母,推荐自己。
今日一见,陈肖更比照片更婀娜多姿,更是喜欢。
但没想到陈肖见他第一面就同意他们的事,这难道就是天赐良缘!
陈肖扯出一个假笑,“我同意了,你高兴就好,毕竟您单身这么多年了想找个人陪你我没意见,你喜欢就好。”
陈飞扬没忍住笑出声。
陈母气急败坏,“你胡说什么呢?这是给你介绍的!”
男人面色涨红,“你看不上我可以直说,没必要这么羞辱人。”
陈肖保持礼貌假笑,“我看上你什么,我妈看上你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我都结婚了。”
男人实在忍不了了,“你结婚了还找人介绍什么,浪费我时间。”说完摔门而去。
陈母将枕头砸陈肖身上,“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结婚了,你要看不上他可以私底下跟我说,何必这么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陈肖阴阳怪气,“我没给你说吗,是你先撒谎骗我回来,我这样只能算一报还一报。”
陈母:“你这样,以后谁还敢跟你介绍对象,你是准备孤独终老吗?”
她点头,“孤独终老也行。”
“那你还不如死了算了。谁家姑娘到了年纪不结婚,说出去让人怎么看你?”
何肖面无表情,“我想结婚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忘了吗?”
陈飞扬不自在的捡起枕头,拍拍灰,放回陈母身后。
陈母捂住胸口,痛心疾首:“为了这点事你要记恨我一辈子啊,就算当时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毕竟是你亲妈。”
陈飞扬从中劝和,“对啊,肖肖,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打断骨头连着筋。”
陈肖冷冷训斥:“你闭嘴,陈飞扬,有你说话的份吗,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人。”
“你哥没有资格我有资格吧,我就想一家人好好的,你为什么就是要抓住过的事不肯放,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陈肖感到悲哀,认识到她的家人是如此卑劣且死不悔改,反唇讥笑,“您说我没有良心,你错了,我有,不过在您在我这儿和我在您那儿是一样的,我们都不把对方当最重要的人,不是吗?”
“什么意思?”
“你心里最重要的是陈飞扬,不是我,而我,最重要的也不是你。”陈肖就那么站在那,语气平淡。
陈飞扬反驳;“肖肖你说错了,妈对你比对我好,你上的是名牌大学毕业,而我连大学都没上过。”
陈肖讥讽,“你忘了是谁打死都不肯去学校?你不上大学时因为你不想去,不是你妈不供你上。”
陈母眼泪一下下来了,“就算,就算我偏向你哥,但我也是你妈啊,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难道我还有错吗?”
“我感激你把我养着大,所以我现在还能来看你。”她说:“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们一家人就这样稀里糊涂把日子过下去,对谁都好。”
说完陈肖就要走,临出门前陈母问:“你怎么就成现在这样?”
陈肖顿了一下,淡淡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安心养病,我先走了。”
陈肖走后,陈母痛哭了许久,她清晰的认识到,她女儿心里有怨,她怨她啊……
晚上,陈肖躺在床上,将手放在胸口,手下的心跳稳定而规律。
明明已经不在乎了,但听到她亲口说自己不被偏爱这里还是会有点发闷,就像下雨天阴暗潮湿的蘑菇在她心里生了根……
……
新的一周,新的出差,这次去十天,碰巧又是跟何景深坐一起。
阿琳在前几排,看到她旁边的大BOSS,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用口型比划自求多福。
陈肖同样用口型比划,“没关系,我……”挺好的。
阿琳突然麻溜坐下,陈肖一扭头对上了何景深冰冷的视线。
“不想跟我坐一起?”
救命,当面说老板被抓住了怎么办,她真不是那个意思。“没有。”
何景深收回视线继续看杂志。
沉默蔓延,陈肖脚趾在鞋里动来动去,过了好一会,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陈肖忍不住说:“这杂志看起来还不错。”属实没话找话。
何景深合上杂志递给她,然后双手环抱胸前,闭目。
陈肖呆呆的接过杂志。
这……他是让她闭嘴的意思吗?
她烦闷的翻动杂志,没再说话。
这杂志吧,打眼一看花花绿绿,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实际全是专业名词学术内容,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得下去。
她这人其实不太爱学习,上学的时候成绩好全是因为知道除了学习没别的出路,学习的动力主要来源于家里的压力,但是有得选的情况下她是不会看这种的……
飞机升空,这次没有耳鸣也没有头晕,翻了一会杂志困意就上来了,她的头慢慢靠过去,手里还抓着杂志。
何景深感受到落在肩膀的重量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
她的发丝贴在他的侧颈,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住她。
拿过她手里的杂志,他继续观看却看不进去。
她总是这样,轻易扰乱他的思绪,然后不负责任的离开,任性又可恶。
……
陈肖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面料,瞬间清醒,嗖的一下坐直,脖子发出抗议的刺痛,她捂着脖子发出吸气声。
余光悄悄瞥向旁边的某人,正好对上他冰冷的眼神,偷看被他逮个正着。
“我的肩膀有刺吗?”他凉凉的讽刺。
就这么避之不及。
“啊,没有,不是,抱歉。”陈肖连连摆手。
……
七天后,项目谈妥,为了庆祝项目顺利,去吃庆功宴。
吃过饭,有人提议时间还早,去唱歌。
对方李总大手一挥,说今天费用他全包,让大家不要心疼他的钱。
能坑老板的机会不过,一到包厢,立马点上果盘、零食,再整几箱贵的酒,气氛热烈的不行。
喝了酒,之前谈项目寸步不让的阿琳抱住话筒大唱好运来,对面不苟言笑的经理竟然来了一首热舞,不过那臃肿的身材显得有几分滑稽。
陈肖坐在一边吃果盘,阿琳唱完下来揽住陈肖的肩膀;“不上去唱一首?”
陈肖摇头,“我五音不全,就不献丑了。”
阿琳拍着她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就说哪有这么完美的人,长得好看,工作能力又强,果然上天是公平的。”
陈肖翻了个白眼,推开她的手。
收住笑,她说:“一会我对象就来了,我要奔赴我的爱情了,接下来三天你准备干什么去?”
本来工作计划的十天,现在提前完成了,剩下时间何景深让大家自己安排。
陈肖摇头:“我还没想好。”
“那就明天在想,反正时间还早。”
陈肖余光瞥到对方公司美女跟何景深碰杯,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阿琳端着酒问她:“要不喝点?反正明天不上班,放松一下”
陈肖拿起酒杯敬她:“喝!”说完猛灌一口。
今朝有酒今朝醉。
过了一会,阿琳她对象打来电话,她接完电话,“我男朋友来了,我要走了哦。”
陈肖看她有几分醉意,拿起外套说:“我送你出去。”
跟同事打了声招呼,两人走出KTV,陈肖将阿琳送到她对象手上,突然想起忘了带包,又返回到包厢拿包。
KTV外面有个四五层台阶,陈肖正往下走,突然一个哭着的人从身边掠过撞了她一下,她一脚踩空径直扑向地面。
只觉脚腕狠狠扭了一下重心不稳爬倒在地,等她两手撑着抬起头,那身影已经跑远了,陈肖想骂人的心都有了。
动了几下,左脚脚腕是彻底废了,一动就痛,膝盖也擦破了。她狼狈的坐在地上,想到那人撞到她头也不回的跑了,又想到何景深刚还跟一个女的走了,委屈又难过,竟不管不顾坐在原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