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影在她旁边停住,陈肖抽泣着抬起头。
何景深皱眉看她,问:“你怎么了?”
陈肖扁扁嘴,“脚扭了。”
何景深扶起她,“还能动吗?”
陈肖摇头:“动不了了,可疼了。”
何景深一把抱起她,“我送你去医院。”
陈肖乖乖缩在他怀里,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但贪恋他胸膛传来的温度,默默感受他坚实的手臂抱着她的此刻。
医生检查一番,为她处理好膝盖伤口,开了些药让她回去涂脚踝上,叮嘱:“没伤到骨头但也不要大意,这几天脚不要下地,膝盖上的伤口不要碰水。”
“好的,谢谢医生。”
出了医院,何景深又将她抱回车上,吩咐司机,“去公寓。”
陈肖不知怎么想的,也没出声反驳。
等到了何景深公寓,两个人独处一室,清醒、理智又回来了。“要不,我还是回酒店吧。”
何景深没理她,抱着她路过客厅走进房间。灰色的墙壁黑色的床单,床单上几分褶皱好似再诉说它主人在上面睡过。
他将她放在床边,陈肖有几分不自在,“我还是回去吧。”
何景深语气嘲讽:“回去一个人在酒店等死。”
陈肖想说这酒店可以点外卖,饿不死自己,但是这话听起来像在顶嘴,她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而何景深心情不太好,就没敢吱声。
何景深蹲下身,抬起她的腿查看肿了一圈的脚腕。
他掌心的热量通过皮肤传来,陈肖脸上热意蒸腾,不自在的缩了下腿。
何景深用了几分力,握紧她的小腿肚,“别动。”
她没敢再动,乖乖让他查看,何景深拿过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处。药膏涂上去一阵冰凉,她发出嘶的一声。
何景深停下,抬头看她,“疼?”
“有点凉。”
他将药膏放手心,焐热后,再轻轻涂上。
陈肖看着他细致的动作眼眶有些湿润,被他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这时,何景深站起身擦干净手里的药说:“裙子脱了。”
陈肖的感动戛然而止,不会吧,她都这样了,难道这就是他善意的代价……再说,她也没有经验。
何景深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衬衫递给她,“穿这个。”
“啊?”陈肖呆。
何景深有几分不耐,“难道你想就这样睡?”
陈肖反应过来,接过衬衫,“谢谢。”是她误会了,何景深怎么会是那种人。
“我去洗澡。”
何景深出去后,陈肖换上衬衫,衬衫将将挡住大腿,她在床上翻滚了半圈,将自己塞进被窝。
一安静下来,就容易注意到细节,比如被子上沾染的淡淡香气,好似何景深身上的味道。而她,此刻正躺在他的床上。
陈肖脸腾的红了,悄咪咪靠近被子闻了一下,听到何景深推门进来,做贼心虚般将被子盖过头顶。
感受到旁边有人掀开被子躺下,她露出头,语气惊讶:“你要在这睡?”
何景深淡淡嗯了一声,解释,“这里只有一床被子。”
陈肖呆,小心脏有点受不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两关系最好的时候都没睡一起,这会不清不楚的就突然这样了。
何景深关了灯,“睡吧。”
陈肖根本睡不着,月光透过窗帘带来几分亮,她侧头看着何景深优越的轮廓良久。
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还能如此亲密的躺在一起。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感受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稳后,何景深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这才闭上眼真正入眠。
他终于,再一次抓住月亮。
第二天醒来已不见何景深的人影,陈肖穿上他的拖鞋,扶着墙单腿蹦哒出房门,一出去看到何景深正在厨房忙碌,她扶着房门看着这一幕,有些恍惚。如果他们没分开的话,结婚后也许就是现在这样。
何景深将饭端到餐桌上,视线从她的脸移到属于他的衬衫,眼里多了几分幽深。
陈肖不好意思的抠墙,“我醒来没看到你。”这话说出去有几分歧义,怕何景深误会,连忙补充:“没看到你人,所以我出来找你。”
何景深过来抱住她,将她放在椅子上,淡淡的说:“吃饭吧。”
他的手艺也就一般,不过因为是他做的,陈肖愿意给他打满分。
吃过饭,陈肖换回昨天的衣服,她敲开书房门,不好意思地说,“昨天谢谢你的照顾,我今天想回酒店。”虽然有过河拆桥的意思,但他们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何景深黑脸:“你就这么着急离开?”
陈肖低头,看不清表情,声音轻飘飘的,“这样……太过麻烦你。”放纵够了,他们也该恢复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这样,对大家都好。
何景深咬牙,“好,慢走不送。”陈肖,你够狠!
陈肖出了公寓,昨天的司机就在楼下等着,看见她下来,将拐杖递给她,“何总让我给你,他让我送你回去。”
“帮我谢谢何总,麻烦你了。”他对她越好,她越明白自己的卑劣,自己这样的人怎么配的上他。
司机,“没事,应该的。”
书房窗口,何景深注视着她头也不回坐上车,指尖的烟升起寥寥烟雾挡住他眼里的化不去的黑暗。
最后一次……
拄着拐回到酒店,无视路人好奇的目光,拒绝想要帮忙的人,她费劲的回到房间。
过了两天,脚还是不能下地,陈肖向公司请了一周假。
雯雯发来消息问她怎么了。
陈肖:脚扭了。
雯雯大惊,担心问:严重吗?你去医院看了吗?
陈肖语气轻松:没事啦,过几天就好了。
聊了几句,陈肖开门拿到外卖,这几天她一直都是点外卖生存,感谢外卖,不然她就要饿死了。
回到A市那天天气大好,陈肖拉着行李箱回到住的地方。十几天没回来,房间落了一层薄灰,她拿起抹布开始搞卫生。
时间一天天过去,陈母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人消瘦了许多,整个人像是垮了一样。
医生将陈肖和陈飞扬拉到外面说:“你母亲的病情已经没办法了,再在医院待下去也是一样,不如趁剩下的时间,看老人有什么愿望……”
后面的话陈肖已经听不清了。她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
两人站在病房外,看着陈母就那样躺在病床上睡着,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陈飞扬语气干涩,“肖肖,要不然我们把妈带回家吧,在医院再待下去也是浪费钱……”
陈肖打断了她的话,狠狠的看着他:“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陈飞扬眼神躲避:“我也不想,但是我还有孩子要养,之前妈生病已经花了很多钱了,我总要想想以后怎么过吧,我不像你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还有媳妇孩子。”
从陈母生病开始,陈飞扬在照顾,所以陈肖出了大部分,但陈飞扬再次期间经常请假,说不上谁付出的更多一些……
她静静看着里面憔悴的人,没了和陈飞扬说话的心思。
这就是你最看重的儿子,到头来他是如何对你的,陈肖想问她值吗,你把他当最重要的人,而他心里并不是这样,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进了病房,陈母听到声音睁开眼睛,转头看过来,“你们来了,我刚做梦梦到你爸,他说他在等我。”
陈肖咬住下唇,忍住眼泪。
陈飞扬假装语气轻松,“妈,您要是想回家咱就回家看看,这医院老躺着确实让人不舒服,家里什么都好。”
陈母看向陈肖,“我想去B市看看。”
两天后,陈肖带着陈母去了B市,她带着陈母看了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吃了她之前经常吃的那家店,两人一起看了日出。
看完日出,陈母可能有了预感,说要回老家看看。
陈肖带着她回了老家,陈飞扬也跟了过来。
老家的房屋太长时间没人住,一边的墙壁已经坍塌,院子里长满杂草,一只野猫受惊从草跑出来。
陈母坐在轮椅上精神恢复了些,好似回光返照,她含着笑意指着大门背后的名字说:“以前你跟你哥吵架,两个人一人在一扇门上写了名字,出门只能从自己名字的那边门出去,然后你哥故意从你那边出去,把你气的哇哇大哭。”
陈肖看着门上的名字,没有一点印象。
只记得小时候小孩子都喜欢跟在大孩子后面,但是陈飞扬不喜欢带她,就骗她他们去的地方有狼,她说自己不怕,陈母一边忙碌一边说让他带带妹妹,她就硬跟着他身后,他去哪她就去哪。玩的时候她从土坡上滚下,陈飞扬给她拍拍土,看她没什么问题,警告她回去不许说,不然以后再也不带她。
等夏天时候,陈飞扬爬桑葚树上摘桑葚,她爬不上去,就在下面看着他,陈飞扬将桑葚扔下来,她就在地上捡着吃,两人吃的手嘴发紫,衣服也脏兮兮的,回去后陈飞扬因为带着妹妹胡来被打了一顿。
也记得陈飞扬带着她捉蝎子,被蝎子刺蛰到,哇哇大哭跑回家,她在后面一面哭一面追,大喊我哥哥要死了,我不想失去哥哥。
再后来大一点,村里有了网吧,陈飞扬每天都跑去网吧玩游戏,把零花钱用光之后就在旁边看着别人玩游戏,网吧乌烟瘴气,她去了几次就不跟着了。直到中午还不见陈飞扬回来,然后就被陈母赶着去网吧叫他回来。
一开始陈飞扬都跟着回来,后来经常半路溜回去,她又得折回去喊他回家吃饭。
就是从那时开始,陈飞扬渐渐变的不听话,说谎,打架……
慢慢变得面目全非,他们兄妹也越来越生疏,直到五年前的事情发生以后,她再也没叫过哥。
她的哥哥早已消失,现在这个不过是被利益、谎言、无耻占领的一具空壳。
“……你哥现在已经改了,你们两毕竟是亲兄妹,以后要互相帮衬。”陈母的话打断了她的回想。
陈肖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你还会拿那钱吗?”
陈母愣住:“我……”
她想说自己做错了,但是如果还是要选择一次,也许还是跟现在一样,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坐牢,相比女儿不亲近这也许是伤害最小的选择,至少现在他们两都好好的在身边。
但就是她这样的心理,陈飞扬才会一次又一次的闯祸,因为不管他惹出了什么事父母都会为他收拾烂摊子。
而陈肖从小乖巧听话,不是因为生来如此,而是因为不被偏爱的小孩会生长成父母期待的模样,来换取他们的关爱。
陈肖明白了,眼里满是失望。良久她才勉强镇定开口:“没关系。”
没关系,她已经能放下了。
今天的晚霞格外好看,天边被烧红一片,陈飞扬陈肖站在陈母身后看着晚霞尽情绽放。
直至落下最后一缕光线,夜色降临,陈母走了。
或许是因为眼泪早已流完,陈肖跪在她的棺前竟哭不出一滴泪,她听到陈飞扬痛哭流涕的声音,听到她嫂子哄着依依奶奶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也听到有亲戚小声讨论陈家的女儿真是心狠,亲妈走了都没有一滴泪。
处理完陈母的后事,陈肖无视陈飞扬的挽留将自己的户口从家里迁了出来。
“这家里的一切我都不要,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是陌生人。”
……
从此,她就是一个人了。
天地辽阔,她的心犹如居无定所的浮萍,无归处。
鬼使神差去了大学门口,看着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打闹着从身前经过,她突然不知道还能去何处。
……
付齐看见还在工作的某人,“还不下班啊?”
从B市回来后,何景深变身工作狂,那拼命的劲他看着都担心,也不知道这小子遇到什么事了。
“你先走吧。”
“哎呀,行了行了,工作明天再忙,今天六一,快回去吧。”付齐实在见不得他明明有事又假装没事,用工作麻痹自己的样子。
晚上九点多,何景深回家,脑子里还在想工作,这段时间他每天拼命工作,以来填满闲下来就会想到她的时间,看到她这段时间请假,忍不住去想她是否在逃避自己。他需要忙碌起来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她。
电梯到达楼层,何景深走出电梯,看到门口那个蹲在地上锁成一团的人影瞬间僵住。
她抱着膝盖,眼神放空,脸色憔悴,被电梯声惊到后看到走出电梯的某人,慌张的站起身,“景深。”
何景深就那样看着她,眼神幽深。
她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对不起。”仿佛道歉已经成为了本能。
她突然很想很想见他,来到大学期间他带她来过的公寓,等的时间太久,还以为这个地方他已经不住了。
何景深走的越来越近,近到她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温度,她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何景深嗤笑一声,“你来……”干什么?下半句话被她的动作打断。
她一把抱住他的腰,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那样义无反顾,紧紧抱住他。
那么脆弱,那么孤注一掷,仿佛再重一点动作就会把她击碎。
何景深感受到她的眼泪湿了他的衣服,再一次心软抬手抱住她。
她总是这样,能让他的底线一退再退,明明已经决定再也不要管她,但当她如同被抛弃的小兽呜咽着,他还是忍不住关心。
何景深,这辈子。
你完了。
良久,宣泄完情绪,陈肖放开他,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她为什么突然来找她,还是说她母亲过世心情不好,还是说她还是想跟他在一起,再狠狠伤害后还无耻的奢望他的垂怜,他们之间好似没有说这种话的余地。
而她,再次自私的利用他的心软,偷来这个温暖的怀抱。
何景深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的她,明明站在亮处,却好似一个人身处孤独般萧瑟。
“进来吧。”
“我……”她竟然有些退缩,上学时,她亲密拉着他的手进门,而如今五年过去了,如果是以前的她可能会迫不及待的向前一步,可现在她竟没有了勇气。
这样下去她会不会变得贪心,变得再也离不开他。
陈母去世前的话犹在耳边,她说:“肖肖,你们两差距太大了,就算在一起,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与其两看相厌,不如这样。”
“我知道你怨我,但我见他家人之后,就知道,这样的家庭不是我们这种人能配得上的,我宁愿你找一个家境差不多的,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陈母的话如同附骨之疽的诅咒,如果是五年的陈肖会毫不犹豫的靠近他,而现在考虑到一些庸俗的因素她竟不敢上前。
何景深看出她犹豫,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拉入门中,抵在墙上,铺天盖地的吻笼罩而下。陈肖还来不及反应,就陷入情迷意乱的吻中,何景深伸手拨开的她的衣领,火热的吻蔓延到她的颈上。
一阵凉风通过没关好的窗户缝隙溜过来,陈肖有了几分清醒,看到大开的门有几分不好意思,提醒他,“门。”
何景深腾出一只手,反手关上门,然后一把抱起她,快步走向卧室,将她放在床上。
灰色床单,害羞又睁着水汪汪迷蒙双眼强壮镇定的她,一切都让他发狂。
俯下身前,他问:“确定吗?”
这样说着,他并没有打算放她离开,没等到回答他已经俯下身。
回应他的是她揽住他脖颈的手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