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麻烦帮我加满,谢谢

没多久,天边皎月已慢慢下落。镇魔窟的精铁大门缓缓闭上。

这是快要天明了。

此时还没走出来的缝尸人,估摸着便是已遇到了邪祟,葬在了镇魔窟里。

白面中年人宋义带着几个衙役走过来,开始挨个点名,发放当日赏钱。

进去时大约一百来个缝尸人,如今点名时却只剩下了六十来人。

点到陆十八的时候,

宋义那张白面微微抬起,略显阴翳的吊梢眼朝陆十八瞥了一眼,似是有些惊奇,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很快低下头去,开口道:

“陆十八,缝合第八层尸体,赏钱一两。”

旁边有衙役从布袋中掏出一两银子递给陆十八,而后让陆十八回了队伍当中。

……

领了赏钱,被衙役们监视着排成一队下了镇魔窟所在的矮山,脱去脚上的镣铐,身上囚服,

这些个缝尸人换上各自破烂衣裳,扯了几句闲话后就分别离开回家了。

缝尸人这行当只能在夜间进行。

昼属阳,夜属阴。

只有在夜间,尸身的三魂六魄才能凝聚,也才能进行缝尸。

所以到了白昼,这些缝尸人脱下镣铐离了镇魔窟后,就各自回归了各自的生活。

有在街巷买菜的小贩,有跪地乞讨的乞丐……反正都是些社会最底层的平民百姓。

但是到了深夜,便必须聚集在此地上山缝尸。

斩妖司早为他们的灵魂打上了烙印,所以也不怕他们逃跑。

没人来和陆十八寒暄。

毕竟在他们眼里,陆十八和他父亲陆平安一样,招惹了衙役宋义,迟早都得在缝尸时遭遇不详而死。

陆十八穿上自己的破布衣衫,离了大部队,找了家纸货铺子,

掏出刚刚得到的一两银子,买了些纸钱后便蹲在地上烧了起来。

他现在迫切地想要完成煽猪匠的遗愿,帮其妻子烧完纸钱,得到那三十年阴寿,然后提升自己的实力。

不光缝尸时容易遭遇不祥,甚至就连管理缝尸人的衙役宋义还在想办法害死自己,

他得抓紧时间变强,才有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的底气。

“哗啦哗啦!”

纸钱在半空中飞扬,焚烧后产生的灰烬随风而舞,火光照亮陆十八的半张脸来,摇摇曳曳。

约莫几分钟后,纸钱烧完。

陆十八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脑海当中,缝尸手札内的面板上,已经多出了三十年的阴寿。

“呼!”

长出一口气,微微安心了些,陆十八朝着京都外城自家那破旧茅草屋的方向走去。

朝阳初升,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

……

晨露微润,淡淡的雾气萦绕在斑驳街面,

朝阳撒下,陆十八穿着破旧布衫,手里提着刚买的半袋米面,从雾中走出,来到京都外城,一显得很是脏乱的街巷内。

面前是个很破旧的院落。

木门上遍布陈年痕迹,上面还有几个未曾补上的大窟窿。

“娘,阿妹,我回来了——”

一边喊着,陆十八一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是的。

原身家中还有一瞎眼老母,一孱弱幼妹。

父亲缝尸而死,家里失去了生活来源。

原身也是为了养活老母和妹妹,才不得已走了父亲的老路。

良久没有声音,陆十八心头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咣当!”一声猛地推开门来,跑进院子里。

只见院子当中此刻是一片狼藉。

水缸,菜缸,院子内的石凳被推倒,散乱地倒在地上,甚至就连院子里的菜圃都被踩得稀烂,还没成熟的白菜被连根拔起。

这是……

来不及多加考虑,陆十八连忙将手中半袋米面扔在地上,就跑进了母亲和妹妹的房间当中。

房间里也是无比凌乱。

破旧的柜子被打开推倒,里面的杂物被洗劫一空。

甚至就连母亲出嫁时带来的嫁妆盒也被摔碎。

妹妹不在了……

母亲?

母亲呢?

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后,陆十八对家人的感情分外强烈。

此刻看到这一幕,心头也是分外焦急。

他慌神地四处打量,这才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瞎眼母亲。

母亲不知被谁推倒在地上,布满皱纹的额头上碰出了个不小的血痕,此刻正晕倒在地上。

连忙将母亲抱起放在床上,找了些草药敷在伤口处,又去接了点凉水灌进母亲口中。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母亲才缓缓醒转过来。那双无神的眼睛带着惊恐,胡乱地挥舞:“你们走!你们走!平安没欠你们的钱!”

陆十八连忙将她的手按住,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安慰:“妈,没事了妈,是我,我是十八。”

“十八?”

母亲的情绪这才缓和了一些,伸出粗糙的手来在陆十八脸上来回摩搓了一遍,才颤着声音:“十八?十八回来了……”

下一刻,她那双无神的眼神当中又再次弥漫出惊恐之色,焦急大喊:“快!快!十八!”

“阿雅被他们抓走了!”

半晌后,从瞎眼母亲口中,陆十八终于得知了家中发生的一切。

原来,自从父亲陆平安死后,街巷之中便常有一伙泼皮无赖带着伪造的债书来上门讨债,说是陆平安死前欠了他们五十两银子。

可别说五十两银子了,就街巷中这伙子泼皮无赖,浑身铜板加在一起都不到十个。

陆十八明白:

这些人明显是来寻衅滋事的,所以也从来没有理会他们。

但昨夜陆十八上山缝尸时,这伙子泼皮竟聚在一起再次上门。

家中只余瞎眼老母和孱弱幼妹,又哪里能和那些个常年混迹街头的混混讲道理呢?

这伙人将母亲推倒在地,洗掠了陆家所有值钱的东西,最后还将妹妹阿雅绑走,说是今日晌午之前见不到五十两银子,就将妹妹卖进青楼抵债。

“十八……怎么办……”

母亲脸上的皱纹凝成一团,无神的眼眸当中满是不安和局促:“阿雅被他们带走了……都怪妈没用……”

陆十八摇摇头,拍了拍母亲的肩膀,示意莫要担心后,就站起了身。

当真是乱世。

乱世之下,恶民丛生。

如若放在吏治森严的年代,这伙泼皮哪敢如此无赖……正是因为官府衙门不办事,才助长了这些混子的嚣张气焰。

随手提起案板上的有些钝的菜刀,陆十八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翻看脑海当中的缝尸手札。

“三十年阴寿是吧?”

“麻烦给我加满,谢谢。”

“就加在煽猪刀上。”

微风习习,裹挟着昨夜缝尸时残留在身上的尸体腐臭气,陆十八面色冷的可怕。

老子的命是捡来的,你们的命是自己的。

和我拼?你们凭什么?

脑海中的缝尸手札缓缓翻页,上面开始浮现出几行字句来:

【第一年,你苦修煽猪刀,却因无明师指导,始终未曾入门】

【第二年,你继续苦修,自己钻研,未曾入门】

【第三年……未曾入门】

【第四年……未曾入门】

【……】

【第八年,经过八年苦修,你一朝了悟,决定亲自实操,找了数头幼猪亲自煽猪,终于初窥门径。】

【……】

【第十二年,你的煽猪刀达到化境,不止煽猪,亦可煽人,已算得上是普通江湖中人中的高手。】

【第二十年,你日日修行煽猪刀,终于达到入境,刀法出神入化,一刀煽十人。】

【……】

【第三十年,你已彻底将煽猪刀臻至化境,达到此前那位煽猪匠的境界,至此圆满!】

煽猪刀(圆满)

……

好一个缝尸手札!

秒圆满!

虽说花了三十年阴寿,但对于陆十八而言,不过仅仅过去了短短几分钟。

就是这几分钟,他已踏着微曦,来到了巷子口那群泼皮所滞居的破庙里。

根据原身的记忆:

这伙泼皮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打小就靠着偷抢骗混个温饱,让周遭居民苦不堪言,

再加之这些人个个都是脾气暴躁,撒泼打滚之类,所以也很少有人真的敢拉下身子来和他们碰一碰。

官府衙役懒得去管这些破事,就更加助长了这些人的嚣张气焰,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陆十八来到破庙门前时,这伙泼皮正围坐在破庙当中一焚烧的草垛旁打着牌九,嘴里不住吐出些污言秽语。

妹妹阿雅穿着单薄的破旧衣裳,被他们用麻绳束着,扔在破庙墙角处,此刻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恐惧之色。

一个泼皮瞥了一眼角落里妹妹阿雅,低声笑了两句:“待会儿兄弟们先爽爽再卖去青楼吧,这么好的妮子哪能先便宜了青楼里那些官人?”

当即引起一阵嘈杂和调笑声。

妹妹阿雅听到这些对话,小脸上的恐惧之色更是加重了不少。

怒火中烧。

陆十八一脚踹开庙门,提着发钝的菜刀走了进去。

“咣当!”

破门被踹开的声音在整个破庙当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