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回是居住在山脚下一个村庄内的捕蛇人,今年已经四十有七,世世代代以捕蛇为生,面部的狰狞疤痕就是当年被蛇毒侵害后,难以愈合所致。
今日他本想歇息一天,忽地遇到一得道僧人叩门化斋,化完斋后的僧人为报答他,便向他指出了山间一地,告诉他只要在子时之前带着蛇篓与烟草雄黄之类的避虫物品抵达山间一棵千年柳木下,必定会有大造化。
可贪婪只会招致杀孽。
后面的赵东回没听。
赵东回听完前段之后,立即摩拳擦掌带着物什上了山,却见暑至炎炎,山林间却白雾缥缈,行至深处,遂见一白蛇蜕皮。
这。
赵东回一喜。
果真是大造化。
蛇蜕皮寓意新生与转变,太多民俗传闻里都说见蛇蜕皮可获好运,创业的人梦见蛇蜕皮,则代表有利流动中盘商,目前有阻碍,夏季较好。
“高僧不诓我,是得道高僧无疑。”
赵东回兴奋不已,趁着白蛇蜕皮期间难以动弹便连忙抓住白蛇,打算撕下蛇蜕后便用剪刀剪破蛇腹,取出蛇胆,接着便可以把整条长虫都塞入蛇篓中后带到山下去换钱。
长虫是蛇的别称,在这个世道,卖蛇可是个发财活计,一两蛇肉一两金可不是说着玩玩,更何况是这般漂亮的蛇儿,就算卖给王公贵族他们也不会觉得掉了自身身价。
“蛇儿啊蛇儿,万事皆有因果,我施斋给僧人是为因,僧人为我指出你的位置助我发财是为果,你要憎要怨就去怨那僧人,切莫怪我,毕竟我也是为了生计才不得不取你性命。”
“若有来生,你就不要再做那什子蛇了,做个人多好,快意又自在。”
赵东回嘴里嘟囔着些什么,他一手抓牢白蛇的脑袋使得它大张着口无法咬人,一手就要取剪刀,打算撕下蛇蜕后立刻剪破蛇腹。
其实直接将蛇塞入蛇篓中等它蜕皮完再破腹也未尝不可,但赵东回对能够自主行动的蛇有心理阴影,他脸上的这倒不可消除的伤痕便是毒蛇喷出的毒液所致。
因此赵东回从那之后就多了一份心眼,他捏着白蛇头颅的手越发用力,“咔嚓咔嚓”几声,几乎让白迁感受到骨骼碎裂的剧痛。
“嘶——”
白迁睁着幽青的竖瞳,眼神森冷地盯着抓住自己的捕蛇人。
这人其实说得不假,万般皆有因果,施斋是因,指向为果,但这段因果中却掺入了别的杂物。
捕蛇人与僧人的因果且了,然而如今捕蛇人抓他为因,想要害他性命为因,如实说来,他反抗也只能算得正当防卫。
这人只顾着贪恋白蛇的价值,却忽略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那就他手中所捕的白蛇可是一条实实在在的毒蛇。
也并非所有毒蛇都是三角头,最起码白迁自己不是,他的形状看上去完全无害,再怎么任人判断人们也只会当他是一条无毒蛇类。
不只是人,那些山禽野兽往往也分辨不清,往往猎食者等到被白迁一口咬住而一命呜呼时,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致命的过错。
白迁的毒能让一只山鸡在十分钟内毙命,而如今,他被捕蛇人抓住,如若不反击,自己就要命丧黄泉。
白迁也自诩不是什么良善之蛇,如果说捕蛇人在意因果,那么他比对方更在意这事物,俗话说有因就有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有人打他一巴掌他就必须要打回去,这就是他选择的道。
至于打多重那就不在白迁的考虑范围内,他现在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心中默念那大白蛇传授给自己的经文。
这种时候必须要冷静,不能慌乱,慌则大乱,毒液的喷射角度和力度都关乎着白迁是否能从捕蛇人手上存活。
他可不会以为生死危机之时会突然冒出一个骑着牛的牧童来救自己,然后自己与那位牧童许下将来会报答对方的誓言,千百年后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就算了。
求人帮忙总不如求己,白迁在费力稳定心神后,便冷静下来开始控制毒腺周围的肌肉挤压,只需要瞄准捕蛇人的眼睛,就能一招致命,届时捕蛇人会大叫一声松开手,他也能重获自由。
三……
二……
一!!!
白迁在心中默念,等捕蛇人放松警惕打算剥他身上的蛇皮时——“呲”!白迁猛地压动毒腺,无色的毒液从毒牙的底部窜出,正中捕蛇人无眼皮遮挡的眼球!
“啊啊啊!!!”
那赵东回捂着自己的眼睛哀嚎不已,而这时他自然也松了手,白迁“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奋力想要爬走,但这时捕蛇人却咬牙切齿道:“孽畜,休想逃!”
说着,他从口袋中掏了一张黄符出来,这张黄符上绘制着玄之又玄的文字,表面上附着专驱蛇虫类的药物,白迁之前仅是隐隐约约嗅到了令蛇不适的气息,如今看到令他不适的源头,几乎是瞬间就僵硬了身子,只觉得动弹不得。
这是除妖的符!妖气越重,黄符的杀伤力也就越大!
这人还真是宁死也不让他好过,可惜自己还称不上是妖,除妖的黄符对白迁的作用不大,但雄黄气味属实让他不喜。
白蛇弯过脑袋,拼着最后一丝力转头一口咬上了赵东回的腿注射毒液,接着就被他一脚给踹飞了三四米。
“噗通!”
白蛇被甩到千年柳树的树干上,抽搐着盘卷,嘴角渗出了鲜红的血。
也是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那血液滴落在千年古柳的枝干上,随即消隐在柳木间。
山林间的雾,渐渐浓了。
氤氲起洞壑,遥裔匝平畴。
不过顷刻间,白迁便感觉体表凝聚了一层水珠,而伴随着雾霭越来越深,恍惚间,他看到柳枝变得狂乱,它们攒动着将捕蛇人拢起,然后一把抽得不知去向。
“静神,吞息,吐息——”
空灵的声音传入白迁的脑海,白迁面对的厚重的雾霭,微微张开了嘴,开始吞吐白雾,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这样做只会让自己感染风寒,然而这一次雾霭入体却并无分毫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