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流畅而优雅的蜿蜒体态更是诱人,白蛇的身躯细长而有力,每一次扭动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就像是山间溪流般自然流畅,又似古画中腾云驾雾的游龙。
故而即便现在不是蛇类的发情期,即便蛇群往往都是成群的公蛇相争争取雌性,眼下这条黑蛇也不愿轻易放过白迁。
白迁只觉一阵无力,这和如厕时被狗盯上没什么差距,差距也就是如厕听上去话糙了一些而已。
他并不想理会黑蛇,而黑蛇见白蛇迟迟不为所动只顾吞鼠后,便上前吞吐蛇信探查了一番,最终发现白迁有着这般体型竟然尚未成年。
顿时,它变得愤怒,竖起身体张开巨口欲咬白蛇,被白迁猛地甩动尾巴给狠狠地抽走了。
蛇性冷血淡漠,不能指望它们懂什么人性规矩,往往不吃同类就要谢天谢地,待蛇群繁衍之际,成千上万条蛇翻滚于一处,雄蛇咬死雌蛇,雌蛇吞杀雄蛇也是常有之。
即便这附近已经是自己的领地,可也总遭不住一些外来者热爱串门,不仅是同类,往往还有其余捕食者也掂挂着白迁的这一身皮肉。
白迁倒宁愿自己不是一条纯白色的蛇,白色在自然界中往往意味着突出与危险,绝多大时更是被同族排挤的目标,除非是在雪地中生存,否则白色对他而言便没有半分好处。
更何况大多数情况下蛇也无法在雪地上生存,天稍微冷一些,这些生物就要找个洞穴开始冬眠,冬眠过程中被冻死和被别的生物啃了也是常有之事。
比起纯白,白迁反而更羡慕那条黑蛇的色泽。
约莫一盏茶功夫,白迁彻底将灰鼠吞入腹中,他的身躯也变得肿胀了几分。
地面上还有灰鼠捕猎的蛤蟆,如今那蛤蟆已经在被捕食的过程中被灰鼠的牙齿啃得稀烂,白迁自然是没有再吃它的想法。
但万事万物皆有其用途,即便他自己不吃,用于埋入土壤中给师父施肥也是极好的。
想到此处,白迁目光发亮地叼起蛤蟆向回游走,途中特意绕路经过山泉旁,将头半伸入水中“咕咚咕咚”喝水喝了个痛快。
蛇类的头颅实则比想象的更柔软富有弹性,故而白蛇在喝水时,两侧的“腮”便会一鼓一鼓。
山泉清冽,泉中鱼皆若空游无所依,白迁低头喝水时,一些游鱼便好奇地围了过来在水中转悠个不停,哪怕白迁将头没入水中凑到它们身前它们也不避。
月泉,鱼数众多,肥而痴,夜间之时,往往月与泉各成一景,无人可分究竟是天上有泉还是水中有月。
往往山间水源难得,猛兽会占据这千载难逢的绝佳地域自立为王,白迁知道月泉附近有一头山虎,皮毛发亮,膘肥体壮,虎啸声可震彻山林,令听者闻风丧胆。
然而即便是猛虎也管不上白迁喝水,它的作用大抵只有防止这片区域出现第二只雄虎亦或者野豹,对白迁而言,只要不与那山虎正面而对并且它还对自己穷追不舍,自己大概率还是可以逃脱。
月泉旁有瀑布,瀑布从山峰上倾泻而下撞击坚石溅射水花,水花上也浮现一道斑斓的虹晕。
鹿鸣呦呦,白鹭展翅,绿头鸭浮于水面时不时钻入水中狩鱼,这一幕无疑令白迁感到惬意,他懒洋洋地将身子埋入水底观察着的游鱼,随后便开始回想起梦中听讼的那些经咒。
只是在梦中浅浅听过一遍,难免会遗漏,白迁试着在梦外回忆那些繁杂的经文,并将它们复述几遍。
尽管他不能口吐人言,尽管周围的听众只有一群长相色彩并不鲜艳的游鱼,白迁还是耐心地在水底将那些经文转述,一如巨大白蛇讲经时他在塔底的湖畔旁听那般,此刻水中白迁诵经,鱼儿自当成为其听众。
众鱼未开灵智,听到的也仅是水中白蛇发出的“嘶嘶”声,但不知因何缘故,它们对白蛇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如同生出感悟般围拢在白蛇身侧,不愿离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聚拢的鱼儿越来越多,从泉边向水底眺望已然是黑压压一片。
白迁沉浸在道韵中,恍惚觉得自己即将抓住什么门槛,也是在这时,一枚亮闪闪的事物从他面前一晃而过,上方勾着不断扭动的蚯蚓,于水中散发别样的腥气。
顿时便有鱼凑上了那事物,也不顾听讲,当下就张大了口打算将蚯蚓吞入腹中。
见此,白迁的身躯如弹簧压瘪,紧接着飞快弹射而出将那条上课走神的馋鱼撞开,顺便将脑袋探出了水面。
刚刚那物什很明显是鱼钩,大抵是有山中钓鱼人趁着他“打窝”的时机,想要在这边甩上几杆,这种事也常有,山下的村庄和镇子中总会有人跑上山来采药和捕猎,不过他们也很少有人会跑进深山。
深山多毒物和瘴气,若是因此丧了命可就得不偿失。
白迁唯一见过钟爱满山溜达的人便是学堂中的夫子李道仁,这人隐居在山中靠山吃山,据说早些年间曾考中什么状元还是榜眼入朝为官,老了后便向圣上请旨,归隐山林开了一间学堂。
学堂距离山脚下的乡镇并不远,更何况李道仁名气不小,许多望子成龙的父母送孩子步入学堂,希冀他们将来能有所高就。
若是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估计也能对其子子孙孙宣扬:你们爹我当年求学时哪里有现在这条件,曾经上学路迢迢,翻山越岭走泥潭才抵达学堂,哪里像你们现在如何如何,主打一个矫情——
“哗啦”一声轻响,白迁将头钻出水面后,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却见李道仁身着一袭旧布衣裳,头戴一顶由竹篾编织而成的斗笠,面容被斗笠的阴影所覆盖,只露出下巴上斑白的长须,随着微风轻曳。
他手持一根竹制鱼竿,背上背竹篓,竹篓中却是十余支弓箭,一把长弓就放置于他的身侧,鱼儿在水中拥挤着徘徊,老翁见鱼钩不上鱼也并不急躁,只是静静坐着,双眼微闭,见白蛇探头,才睁眼露笑。
“我当你个调皮的蛇儿逃课去了哪里,原来是溜进月泉中纳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