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疥癣之疾

“你呢？被俘的秦人？”

沈昱与之对视，泰然回道。

“你！”

卫成道被说中痛处，怒从心来，目眦欲裂。

三年前，他被李幕率领的赵国大军俘虏，人们都说是他作战不利，鲁莽行进，可谁知道他当时不过一区区军侯，不过是允诺了为大军殿后才被提拔的裨将，战败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他不是被俘虏！那是为大军殿后！那是忠于王事的牺牲！

可虽然他有百般说辞，天下都知道他卫成道是赵国擒获的秦国大将，那这被俘虏过的经历就如同刺配在脸上的一样挥之不去。

“若非此时不易发出动静，你已经死了。”

卫成道终究按耐下胸中火气，他如黑熊回洞般压腰坐下，阴恻恻的威胁道。

沈昱微微转过头，不与之对视。

有箴言：不与俗子争口舌之利。

一同坐在这逃命的马车上，眼前的人竟然还抱着秦赵之间的仇恨不放，连秦国中上层的领兵将领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如今秦赵妯娌国的水火不容。

两辆马车并驾而行，马车轮毂吱吱作响，邯京的官道本来平整，只是因为车速太快，稍有磕碰便显得有些颠簸。

沈昱掀起马车帘子，看到近在眼前的东城门，雄伟如伏虎盘踞在前方的道路上。

“公子放心，出了这邯京城，纵然是墨家的铁甲船，楚人的阴阳术也不能追上我们。”

那无须锦袍老者安然说道。

沈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从见识到他几似于传说中仙人的恐怖声势之后，沈昱开始怀疑之前自己做的可能遗漏了些什么。

他本来以为对于这些修行之人已经有所了解，赵国境内的山门野派更是被他几次三番搜罗，可看起来他所见到的修行界，所听说的修行界之事，仍只是冰山一角。

“墨家铁甲船我听说过，阴阳术又是什么？”

老者挥了挥缰绳，轻声一笑：

“大道有形，显化阴阳，诸子百家的学问，老奴不过区区一筑基境剑修，并不能详细回答公子。”

诸子百家，筑基境……

沈昱感觉世界观好像被打碎掉，他沉默片刻后问：“像你这般实力的，秦国境内还有几人？”

老者思索片刻：“老奴恐怕排不上号。”

沈昱哑然，心中怀疑他是在说大话。

怎么可能排不上号？

如果秦国人都如同他这样厉害，那么前几年的战争赵国是怎么胜利的？

此时的沈昱竟有种当初刚刚穿越来这个世界的感觉，他开始本以为是穿越回古代，后面发现有修行者，本来以为是个和三国演义那种有神秘色彩但不多的世界，结果告诉他原来除了他所在赵国之外，修行者遍地走？

“公子不知。”老者似乎明白沈昱心中疑惑，坦言道，“现在七国之中，唯秦齐楚有天命，赵国太小，难容公子这般大才。”

赵国太小？

沈昱第一次听到这说法。

秦齐楚有天命又是为什么？

他问老人却是笑笑不语。

沈昱不再深思，坐回车内，现在他已经拿不准了。

刚才在牢狱中已经成为了他留下的唯一可能，但被老者破碎后，如今出了邯京更是命不由己。

实难想象他一赵人，竟然被人光明正大从赵国京城劫走。

马车安然无恙的驶出了城门，沈昱掀开窗帘回头望去，这些日子的遭遇好像化为了一层层的泡影，随着马车隆隆的响声，两岸走过的青山，往事久情被深深的埋在了心里。

……

事情发展有些太过顺利了，自从逃出了邯京城，一行人最后只剩下了沈昱所在的这一辆马车。

“呼呼！”

马车内卫成道睡的正憨，不愧是领兵将领，连打呼都有金戈铁马之声。

沈昱端坐在座位上，留心窗外。

马车日月兼程多日，从方向上来看估摸着已经到了秦赵交界的兖州。

马车缓缓停下，沈昱敏感的抬起头。

“公子，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外面的人撩开帘子，驾车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那个壮汉。

“自己走？”沈昱挑眉。

真不怕他跑掉吗？

“殿下有吩咐，接下来的一段路程公子可以自己走了，您有自己的选择，是转身返回那邯京，还是选择留在秦地，都尊重先生的决定。”

那个壮汉瓮声瓮气着说完，牛眼将沈昱审视两下，将一个包裹扔给沈昱。

“……多谢。”

沈昱接住包裹不再言语，起身出了马车，掀开帘子立刻便看到车旁边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马匹。

月色下马静静的打着响鼻，沈昱系住包裹跨上马。

天色将明，金辉迸现，自荒丘之上分出一道划分昼夜的交界线。

壮汉抱着胳膊站在马车上沉默的看着沈昱缓缓调转马头。

沈昱的意思很明显了。

壮汉暗戳戳搓了搓手指，脸上露出一丝郁闷。

在他看来花了这么多人命，费了这么大劲儿，干脆把这小白脸一路压到殿下面前得了，为什么还要整这么一出。

“要走快走！狗样的磨蹭什么！？什么大才，我秦国贤才无数，上士公卿，岂会稀罕你一个赵人？”

壮汉最终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

沈昱轻笑一声也不反驳，脚下骏马掀掀撅子，终是脱离了阶下囚的身份，他神色轻松了许多。

那封信还在他口袋里。

落花时节又逢君。

这多年，他马技半点没生疏。

既然有故人相邀，那倒不妨一见？

……

三江关，已近正午。

风声簌簌，城楼玄水旌旗猎猎作响。

秦国守将裴庄本领兵驻守此处，城关的一处阁楼上此时这位守关大将却神色恭敬的看着坐在上位的人。

一身玄色压金长袍，细而长的头发根根分明系在脑后，狭长的眉眼露出淡如水的神情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脸蛋风流，气质温润如玉，其实若非脖间的喉结明显，这副扮相很容易让人当成女扮男装的小娘。

“殿下，已经过了这些事日，大王既然让您来平定三江郡匪乱，为何不告诉我等该如何做？”

裴庄神情严肃的拱手道。

三江郡南接蜀地，多崇山峻岭，地形复杂，沟壑纵横，加上秦地民风彪悍，这些年来山上匪乱严重，相传匪众已至万数，打家劫舍，骚扰周边郡县而官府不能治，百姓闻之色变，这疥癣之病已经到了一种不得不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