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渐渐拉回，车内依旧一片寂静，静的人心头发慌。
那个少年缓缓靠在座椅上，以一个舒服的角度翘起了腿。
苏恩曦心中暗松一口气，以她宅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只有在极其放松和平和的心态下才会出现这种坐姿。
所以，他刚才应该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我曾经遇到过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路明非开口。
苏恩曦的反应很快，睁圆了眼睛，满脸很感兴趣的样子，好像在说既然转移话题了那刚才的事就翻篇了嗷。
酒德麻衣则正常多了，两根绯眉微微上挑，身体前倾，做倾听状。
路明非看向窗外，声音在车内响起：
“在大多数星际文明中，生产力的高度扩张让物资需求不再是一个文明存续的第一需要。”
“精神上的满足才是大多数文明所追求的，这一点，在一些资本文明面前得到了很充分的阐释。”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微笑，连语气都轻快了很多：
“星海中，有一个政体叫做寰宇企业，它们是企业制的文明，最高领袖是由资本家们选举而诞生。”
“而这些资本家们，总是把票投给能使它们精神愉悦的候选者。”
“还记得那是它们新的领袖上任，为了庆祝自己赢得大选，那位领袖给整个文明开了一场直播。”
“直播？”苏恩曦不解，前面的话她都能理解，可以参考美邦进行联想，但一上台就直播是什么鬼？
给自己的民众表演才艺？
唱？跳？rap？
“那位领袖找到了一颗冰冻星球，他的直播内容便是这颗被冰山覆盖的星球。”路明非继续说：“星球上生活着一些‘冰人’，他们的科技水平跟你们差不多。”
苏恩曦想到了一种可能，忍不住发问：“所以？这位领袖是想让大家看看，嗯……原始人的生活吗？就像是我们去动物园一样，放松心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宇宙就太平了。”路明非乐了，他扭头注视着苏恩曦，带着笑意缓缓说：
“那位巨企的领袖将歼星级武器拉了出来，对准这颗星球。它将自己的声音扩放到所有冰人都能听见，它宣布从现在开始这些土著和这颗行星都被选为这场直播的嘉宾。”
歼星级武器？
嘉宾？
苏恩曦和酒德麻衣不寒而栗，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萦绕。
果然，路明非接下来的话让她们和无数一直关注这里的人如坠冰窟。
“作为主持人，那位领袖让这些土著参与一场游戏，而游戏的规则——”
路明非微微收敛笑意，有些感叹：
“十年内，这个土著文明需要派出一个个体，在三天内围绕着所有的冰山跑一圈。”
“挑战成功，寰宇企业撤走。”
“挑战失败——歼星级武器发动，引爆星核。”
路明非看了看静若寒蝉的两人，继续说：“那颗星球跟地球差不多大吧，地面遍布冰山，要完成这个游戏需要绕着赤道跑一圈。”
“而为了防止作弊，你们能够想象的一切作弊方式都被禁止了，并且，企业有最终解释权。”
“这种生物的个体呢？跟我们人类差距大吗？”苏恩曦急忙问。
“差距不大。”路明非摇摇头，“而且他们无法长时间被恒星照射，甚至无法长时间生活在大于零度以上的环境中。”
“是了……冰人……冰人。”苏恩曦呢喃，语气有些颤抖，“所以……他们最后？”
“意义呢？这样有什么意义呢？”一旁，一直在倾听的酒德麻衣突然发问，她的表情有些冷冽，像极了执行任务的时候。
“意义？”路明非脸上露出嘲弄的神情：“欣赏几十亿生物的挣扎和绝望，观看一个文明在绝境中的自救，看生命的弱小和坚韧，这不是一出精彩的太空歌剧吗？”
“……”
两人都不再说话，路明非感受着这两人传出的不忿、怜悯、惊惧等情绪。
他摇了摇头，在宇宙的尺度中，在文明间的交锋中，过多的情绪会严重影响指挥官的判断，而后果，往往是毁灭性的。
不过无所谓，他可以拿出一些耐心来包容这颗星球的一切，毕竟，身体里不断分泌的激素也影响了他的判断。
而这种小小的，老式的乐趣，在他还没腻之前，他并不打算阻止。
“冰人们的运气很不错，他们中出了一个变异的个体。”路明非继续说：“有一天那个个体的姐姐迟迟没有归家，眼看天马上亮了，他出去找他的姐姐，可是他一直没有找到，最后天亮了，他昏倒在雪地中。”
“当他醒来时，他躺在医院，一家人都在他的身边。原来，她的姐姐走了另一条路，所以他们没有遇见。”
“医生告诉他，因为恒星的照射他的身体变异了，不再害怕阳光的照射和可以承受极高的温度”
“但同时，他也跟其他冰人也产生了生殖隔离。”
“无数的科研机构蜂拥而至，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冰人们没有弄明白原理，也无法复刻这一变异。”
“他，这个变异的个体，理所应当的，被所有人视为救世主。”
苏恩曦眼中爆发出希冀，她有些激动：“所以！最后他成功了吗？”
路明非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对于其他冰人来说，他们只有一天半的时间用来跑步，但对于他来说，他可以整整跑三天。”
“在第一年，冰人的领袖找到了他，鼓励他。”
“于是，他带着整个种族的希望，天天练习，天天跑步。”
“第二年，领袖又来看望他，让他不要那么累，适当的休息。”
“他没有听，继续跑，一直跑。”
“第三年情况有些变化，那一年领袖没有来看望他，他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据说，因为政府正在搞一些基建项目，所有的人都被安排施工。”
“第四年，一直支持他的女朋友也离开了。他的女朋友告诉他，政府现在急需要人，她需要去支援前线。”
“他同意了，什么也没问，继续埋头跑步。”
“第五年、第六年、一直到第十年。”路明非突然有些感叹，“我居然整整看了八年，看他跑步。”
“……”酒德麻衣突然有些不想听了，“赤道的长度是四万千米，哪怕一辆跑车没日没夜的开都需要至少五天的时间。”
酒德麻衣没有再多说，她闭上眼，已经预见了故事的结局。
路明非笑笑，“是啊，哪怕是整个种族中最出色的运动员都无法做到。他们，也当然知道。”
“第十年，就在游戏时间快截止的前几个月，政府的基建项目完工了。”
“冰人们在星球表面建立了上万座行星发动机，足以将这颗星球推出既定的轨道。”
“他们称之为，流浪冰球计划！”
“所以！他们要跑？”苏恩曦猛地坐直，“可是，他们跑得掉吗？”
一旁的酒德麻衣也睁开眼，微微皱眉，思考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路明非微笑着，像是一个炫耀玩具般的孩子般，有些激动地说：
“他们当然跑不掉，他们也不需要跑掉。”
“当所有的发动机修建完毕，那位冰人领袖没有犹豫，上万座行星发动机同时开启，巨大的动力将这颗星球推动。”
“他们——赢了！”
“因为——他们奔向的，是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