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老宋嘴里的呻吟，张畅心头一跳，赶忙走到前头。
黄霄和怜明道士也识趣地让开一点位置，把最能看清老宋脸色状况的位置给了张畅。
老宋刚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浓眉大眼的脸庞贴到了自己身旁，不由得吓了一跳。
哪怕是虚弱的身子都跟着抖了两下。
“队……队正。”
张畅看老宋开口说话，这才稍微放下了点心来：“没什么大事吧？”
老宋点了点头：“除了身子发虚冒汗，其他的倒是没什么。”
“那是你以为自己没什么事！要不是有怜明道长和黄师傅在，你早就死了八百次有余。”
“是是是，当时黄师傅似天神下凡，队正你也神勇无双，这才捡回了我这条烂命。我都记着呢。”
老宋连忙点头称是。
张畅颔首，沉吟一番：“不必提那些。既然没事了，那旁的也就不多说了。”
说着，张畅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只问你，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会告诉我说你也不知道吧？”
老宋思索了一下，眉毛堆在了一起，苦思冥想。
“那时候……想起来了！”
老宋惨白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疑：“那时候我来了兴致，越讲越顺，一路讲到了黄师傅大破山猴子，火烧人皮恶鬼的时候。”
当时老宋讲书是跳着讲的，火烧人皮鬼是在河神墓之前的最后一小节。
看来接下来就是那番异常出现的时候了。
黄霄不由得越发仔细，好奇道：“然后呢？”
“然后……”老宋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周遭的乡勇们，吞了一口口水。
“然后我听见有人叫好，人数很多。当时我还犯嘀咕，怎么十来个人比城里的茶馆听着还热闹。可我讲的兴起，哪里还多关心那些？只当是自己讲得好，大伙听得兴致高涨了。谁知道是那群病鬼在捧场！”
老宋脸色更白，白的像一团漂洗过几遍的白纸。
“可那时候我不知道啊，继续讲着，就有人说要不换他来讲。正巧我讲了一会，时间长了，瘾头过足了，又口干舌燥，就同意了。”
“然后就……就。”
老宋就了两下，也没就出个所以然来。
可剩下的东西大伙也都知道了，毕竟从老宋自己交代的那里就开始了中邪，所说一切一语成谶，整个林子都变得邪乎了。
张畅嘟囔着暗骂了一句，然后叹了一口气：“老宋，你好好调整下心情，以后讲书要看场合，不能再像今天这么瞎胡讲了。”
老宋点点头，眉头松了不少。
等到张畅起身，黄霄却又走上了前来。
张畅用疑惑地眼神看着他：“黄师傅你这是？”
黄霄轻笑示意：“我再问两句。”
张畅默不作声，只是让出了位置。
黄霄也不客气，走到了老宋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老宋认识他，毕竟讲书的主角就是他，怎么可能不认识？甚至还相当崇拜嘞。
现下被问到，比张畅说话的时候还要积极多些，点头如捣蒜：“宋炳权。”
黄霄无需抬头，眼角余光也看到了周遭乡勇在点头，知道没问题。
“那我问问你，你在被病鬼上身的时候，都看到了什么？”
老宋愣了一愣，什么看到什么，那时候晕了过去，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啊。
“什么都没有啊。”
“不对。”黄霄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
“可我都晕过去了，哪还能看到？”
“不，你肯定看到了。”
“黄师傅，我敬你有本事。可就算你能翻江倒海，也不能这么冤枉好人啊！”
接二连三被怀疑，哪怕是崇拜黄霄的老宋，也不由得有些烦躁。
张畅也有些不忍：“老宋他刚刚才死里逃生，身子正弱经不起折腾，黄师傅就不要再打趣了。”
可黄霄却是看了周遭众人一眼：“诸位。我黄某可不是空穴来风，这是有凭据的。”
“他看到了，这是他亲口告诉我们的。”
黄霄看着老宋，略带凝重道：“刚才张队正只说我救了他，可没说自己也在身边，而宋炳权又是刚刚才醒过来，怎么会知道细节？”
“怎么会说张队正神勇无双？”
这些只是次要，更为重要的是黄霄在老宋的身上，恍惚间看到了另一个影子套在他的身上，他可没忘了那上了老宋身子的脏东西，此刻还没离开！
“对啊……我看不到，怎么会知道……”
老宋先是一顿，随即开始机械地念叨。
慢慢地像是魔怔了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起来。
果然有问题！
黄霄目光一闪，
眼看势头不对，转瞬之间目光如炬，内气震荡，口中低喝：“宋炳权！看着我的眼睛！”
老宋被一喊，下意识地看过来，却看到了那一双眼睛，感受到了好像是统帅鬼怪的阴神反上阳间带来的惊悚和威严，
瞬间周遭一切事物都失去了颜色，变得像是水墨画里勾勒出来的惨淡边线，只剩下那一双漆黑无比的瞳孔仿若深渊，将他整个视线牢牢黏住，不论他怎么使劲身子都不听使唤，就像是……
被上身了！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
老宋心中一跳，眼睛猛地弹开，再不敢直视，脱口而出，身子颤个不停。
乡勇们大惊失色，不是刚才还在说什么都没看见吗？现在怎么突然就换了个口风？
这失魂落魄的样子，黄师傅说的竟然没错？！！
“你看见了什么？”黄霄严肃问道。
老宋失了神，只是不断重复着，直到黄霄问起，低着头喃喃道：“我看见了个村子，村子不大，但看着很舒服，只是周遭是一片林子，漆黑一片，臭不可闻。在那村，”
“我看见有人杀了人，有人入了土；妹子上了担架床，直往河边跑，兄长哭的眼发昏！断头流血沾馍馍，活人架锅煮死人。谁也跑不掉，一把大火，拌灰入坟。”
老宋魔怔了，念着不知道从哪来的调调，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话音落了，他哭丧着脸：“黄师傅！我看见了一张钟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