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馗面？”
老宋身子发颤，这时候脑子里的画面挥之不去，一幅幅横尸遍野的场景不断重演，几乎快要逼疯。
“一张木头刻的，跟庙会上唱大戏带的面具一样儿的。我爱听书，也爱看戏，那面具我看了半辈子，绝对认不错！”
他虽面色惨白虚弱，可说起话来却是半分也不含糊，把心思都放在谈话上，脑子里那些死人的脸才模糊了不少。
“也就是说，你昏过去的时候，在脑子里看见了一个村子，遍地大疫，死伤无数，人都跟疯了似的做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刚刚老宋哼的那调调，配上黄霄多日来的见闻，对这场大疫多少有些好奇。
他不论是在庙会坊市，还是在他人口中，都曾听过这场大疫。
而现在，又再一次从人口中听到，更是又一次加深。
“恐怕并非如此！”怜明道士面色凝重，看向了黄霄，“霄哥，这不是他看到的。而是那些东西想让他看到的。”
黄霄眉头一跳：“此话怎讲？”
怜明道士斟酌一番，缓缓开口：“此人被那些病鬼上身，那段时间应该是意识昏沉，两面糊，梦不做梦，声不听声，偏偏古怪地看了那么一副画面。”
“而且那调调想必也不是他自己想的，是有东西在他意识昏沉的那段时间里亲自告诉他的。而现在那东西哪怕跟着咱们出了林子，没了藏身之处也仍然赖着不走，恐怕也是有事相求。”
老宋一听，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了自己心里那股急迫的感觉究竟来自哪里，细细感觉过后跟怜明道士说的分毫不差，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般！”
黄霄瞥了老宋一眼，却没看着他，那深邃的眼神仿佛是穿透了肉体皮囊的桎梏，看到了潜藏在其魂魄之内的另一个意识。
黄霄微微顿了顿：“有事相求？”
怜明道士微微颔首：“不错，应当就是如此。”
怜明道士搓了搓手，脸上犯了难，自顾自说着，也像是在和黄霄说话。
“有怨是正常，世上不如愿之事十之八九，若是事事如意哪来那么多离别生苦？死的自然也是这样，能善终的……尚不足十之一二。只是这怨结该怎么解，这却是个问题啊！”
张畅在旁边听着，适时插了一嘴：“黄师傅和怜明道长宅心仁厚，本事通天，可就知道这么点东西，想让咱们看出个名堂也实在是强人所难啊！”
怜明道士无奈叹息道：“所以这忙才难帮啊！”
两人说着，看向黄霄。
却听他语出惊人：“为什么要帮？”
怜明道士错愕看过来，一脸震惊：“霄哥，你……”
黄霄看了老宋一眼，发现那双眼睛也在看着自己，不知道在看着自己的究竟是老宋还是潜藏在他体内的那东西。
“替天行道，为人解怨，此为我行事根本，倒没什么好说的，我黄某乐意这么做，一直以来也正是这么做的。”
说着，他气势一变，突然之间凛冽无比，话语之中甚至隐隐充满寒意，他诛灭过数次邪祟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威严，锐利如剑指向老宋：“可这病鬼上身，先就给我们来了一个下马威，那架势可不像是留手了，若是一时不察或者实力差一些被缠上，恐怕可是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它们不仅不给我们帮忙，甚至要致我们于死地，现在说它们要我们帮忙？凭什么？”
黄霄玩味道：“是以为我善心无边无际，真是那天上下凡的活菩萨？泥人三分火气尚且人人皆知，我黄某难不成连泥捏的也不胜？怜明道士你倒是悲天悯人惯了，一时间没想起来个中关系吧。”
怜明道士一愣，先是疑惑，随后是思索，再之后恍然大悟，瞬间也变了个脸色，开始跳脚怒骂那群脏东西死了没个人样，估计活着也是群烂货。
死者为大，但那也是分对象的，像是这种，真是敬了只是浪费感情。
“嗯？”
黄霄就那么看着老宋，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原来如此！
周遭乡勇们也顺着黄霄的话，反应过来了劲，纷纷开始跟着骂，只不过声音小了很多。
老宋尴尬地笑了一声，嘴角僵的像是被针线缝出来的。
又不是我在耍你们，你们都这么看着我骂什么？
老宋心里委屈，可想到刚才自己冤枉了对方，又不太敢反驳，只是时不时尴尬地笑了两声。
而众人骂着，时不时看过来，却发现揭穿病鬼们面目的黄霄仍然在淡然地看着老宋，察觉到气氛不对，个个停了下来。
而老宋还在尬笑。
“笑够了没？”黄霄轻声问道。
笑够了没？这怎么回答？我根本就没想笑啊，只不过尴尬而已。
老宋停了下来，却发现还是有声音从嗓子里不断传出来，自己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大，像是破风箱一般不停笑着。
诡异的氛围开始在周遭蔓延。
众人不寒而栗，因为那声音嘶哑的根本就不是老宋能发出来的！
而现在可是大白天啊！
那东西居然在大白天就出来了？！！
老宋惊恐地瞪大双眼，却说不出一句话，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便笼罩了他的脊梁，只能不断鞥哼着掺杂在那笑声之中，更衬出了一股惊悚。
黄霄轻声问道：“我问你笑够了没有？”
他看向老宋的嗓子，里面逐渐钻出来一团漆黑浓稠的液体向上翻涌，像是有一只漆黑的手逐渐钻了出来。
这时候，笑声停了，不，不是停了，而是被肚皮隔开了。
黄霄冷眼看着老宋嘴里的东西，像是在看着什么招笑的表演。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和老宋说话，所说的一切都是给老宋身子里的那东西听得，本以为那东西能沉得出气，现在看来，
“不过如此！”
他取出了一张先前剩下的化邪符，迅捷地盖了过去：“三番两次戏耍我等，你真当我有那般耐心？既然出来了，就别再想着回去了。”
那团粘稠的黑色从中猛然跃起，躲过黄霄手上黄符。
在青天白日之下竟然连一丝一毫受到阳气灼烧的痕迹都没有！
呲！
黄霄果断挥刀，刀刃破空，那团黑影分成两摊洒落在地上，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一道超出了所有人能够观测速度的模糊影子从中化作一道漆黑拖尾飞入了疫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