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里,黄霄刚刚下楼便看到了马掌柜,依旧是前几日的做派,万年不变的活计虽然规律,可看起来也着实枯燥。
由此可见马掌柜的心性在日复一日的锤炼下或许比一般人要坚韧。
只不过,这一次马掌柜看到他后却没如同往常一般打招呼,看样子有些犹豫。
黄霄这时候没有打探别人心思的想法,马掌柜却主动迎了上来。
来之前,马掌柜先往后厨交代了两句,很快三五盘盘菜肴便呈了上来,荤素皆足,且都还冒着热气,很明显是刚刚才做出来。
黄霄环视四周,早上用膳之人并不多,且他们大多数桌上都已经有了饭食。
很明显,这些菜肴是给自己准备的。
黄霄眉毛一挑,正色道:“马掌柜,你这是何意?我可没有点这些上品,不会是有人借了我的口给你报菜名来捉弄我的吧?”
黄霄一瞬间就想到了李寻鱼。
二人先前并不熟悉,根本没有见过面,但从那晚碰巧撞见他练刀之后,李寻鱼也看出了他的身上有真本事,便缠着要他讲以前见过的古怪事物。
深闺少女也不总思春,毕竟也有像是李寻鱼就总对一些神神鬼鬼之事感兴趣。
一有空闲之时,李寻鱼便会缠着黄霄让他讲些以前的故事来听,可黄霄哪有这一手本事?
跟邪异对峙黄霄不会有一刻犹豫,可一到这种时候就哑了火,哼唧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只能含糊推辞。
一想到这,黄霄就头疼不已。
他生怕又是李寻鱼换着法的收买人心的法子。
当然,不是他不愿被收买,而是万一收买了之后达不到预期,他也没法子退货不是?
菜都进肚里了!
谁知马掌柜却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凝重,看过周遭用餐众人确定应该不会有人找他之后,坐在了黄霄这一桌的空位上。
马掌柜坐下后,先是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暗下了某个决定,终于满是不安地开口道:“我知道黄师傅身上是有真本事的,就连官府也要仰仗几分,必然是难得一见的高人。”
马掌柜先是说了两句好听的,随后小心得凑近了些:“我想问问……”
“黄师傅今日可有空?”
黄霄淡然一笑:“怎么?难不成我的大名居然从穷乡僻壤传到了这方县城,有人来寻我斩除邪异?”
黄霄开了个玩笑,马掌柜却只是勉强地堆了个笑容,应付了一下。
看出马掌柜心事重重,黄霄已然猜出这事和马掌柜有关,若是再进一步,以李寻鱼的活泼性子今天却没露面,这事或许便在她身上了。
果不其然,但见马掌柜下一刻开口:“唉,小女实在不令人省心。即便我打小疏通教导,寻鱼也难以像寻常人家女子那样温婉庄重,整日对神鬼之事趋之若鹜。”
“昨日里,黄师傅离去之后,我便看出她有跃跃欲试之心,被我旁敲侧击地点破之后,倒是没有尾随黄师傅而去。但后来却不知去了何处,傍晚归来还没有什么不对,可一到今日清晨之时,她与我说昨日夜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远处窥探她,惹得她心神不宁。”
马掌柜心乱如麻,一句一句地将昨日今日之事告知黄霄,说完扭头却看见黄霄坐在桌边若有所思,整个人不由得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怀疑回来时寻鱼身后跟了不干净的东西。黄师傅,你可知这是何因由?”
黄霄沉思良久,仿佛在仔细思考所有的可能。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尴尬。
昨天晚上?
有东西窥探?
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黄霄一惊,他很想开口告诉马掌柜,自己很有可能就是所谓的那个“东西”。
但黄霄最后还是憋住了。
如果真的说了,或许马掌柜就不是要请自己去除不干净的东西了,恐怕是豁出去命也要请“东西”来除去自己了。
尽管自己实际上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大概也算不上窥探。
嗯,应该……算不上。
福生无量天尊,我黄霄平生做了这么多好人好事,应该不会倒楣到这种程度。
黄霄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祈祷,随后装作深思熟虑地开口答应了马掌柜的请求。
马掌柜看惴惴不安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时而皱眉,时而咂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听见了那令人心安的声音:“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想必很快就能知道了。”
马掌柜松了一口气,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带着黄霄向后院走去。
经过柜台时,黄霄余光瞥见昔日工整的账本上几团笔记殷出一团墨污,格外显眼。
可以见得马掌柜这次是真的慌张。
黄霄本想大概转一圈,而后便含糊过去,可走到后院之后,心中却越发有种不对劲的感受。
随着黄霄进境愈深,这种模糊的感受变得更为精确,往往是有感而发。
马掌柜之谈并非空穴来风。
李寻鱼这一趟出去难不成真的沾染了什么东西?
黄霄深吸一口气,目光一闪,步子瞬间敦实起来,跟在马掌柜身后向内院一角而去。
寻鱼客栈的后院是被隔开的,一处用以平日里给客栈的住客活动放松,另外一处却不对外人开放,只给父女两人居住。
这是黄霄首次进入内院,却隐隐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感觉,这多亏了昨晚不经意间的感知。
马掌柜心急如焚,步子不知觉间越来越快,而他心中却杂乱到根本没有丝毫感受。
随着黄霄越发进入内院,有一股湿漉的凉意在不断加重,即便是他都难以忽视,可马掌柜却恍若未闻。
这种情况正与昨日在梁掌柜宅子中所经历的完全一样,同样是越发浓重的不适之感,同样是除他以外的其他人毫无感知,一切的一切如此相似,就如同昨日的事件正在此时再次重演。
黄霄紧跟马掌柜身后,闪烁的眼神从微眯的眼皮中透射而出。
昨日的是高人所留的遗蜕。
今日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