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黄霄把自己的疑虑问了出来:“怜明道士,这肉汤明明闻着这么香,可我怎么一点胃口都没有?”
武捕头道:“兴许是黄师傅气血浑厚,不觉口腹有亏?”
怜明道士沉着一张脸,少见地认真:“并非如此。武捕头同样是习武之人,定然知道哪怕是气血浑厚,该有的食欲不仅不会减弱,甚至比常人而言还会更加强烈。”
“可闻着这锅肉汤,你可觉得有馋虫被勾起?”
武捕头摇头:“不曾。”
这么一说,他也真就发觉了问题所在。
武捕头凝神道:“这里面加了料?”
怜明道士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弱了,脸色很难看:“不是加了料,这一锅……都是‘料’。”
怜明道士挽起了袖子,生怕遮住两人的视线,用手指指向锅中。
“你们看这油花,成而不散,飘在面上,却是一个个半月形,这是人的肉在锅里煮出来才有的形状啊!这一锅里煮的,都是人!肉!”
人肉!
锅里煮的,这汤里滚得是人肉!
怜明道士咬牙说出了最后两个字,在几人耳中惊起了不小的波澜,还留下的衙役顿时脸色煞白,甚至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刚才他们可还砸吧嘴,肚子里咕咕响,觉得这户人真能享受,现在一听是人肉,再回想方才自己的想法一时之间恶心至极,有一个衙役直接跑到旁边面着墙,胃里一阵翻滚。
“安静!今日这里说的话,一句也不许传出去!”
武捕头掏出几颗碎银,直接抛给了身后的衙役,众人下意识接过。
等他凌厉的眼神扫过,一个个衙役低下头,他才又扭过头来。
这时候黄霄已经从地上捡起一双沾了土的筷子,在锅里搅动一番。
锅里没人添火,灶膛里的柴禾也已经烧干,肉汤不再滚沸,只被黄霄这一搅动打破了平静。
等锅里再次平静下来,果然见表面浮起的一片片油花都是半月形状,跟怜明道士所说如出一辙。
“真是人肉?”
黄霄没有怀疑怜明道士的判断,又用筷子在锅里挑起两三坨夹带着黄膘的肉块,只粗糙处理却看不出具体部位,也看不出人身上的特征,不知道是否刻意为之。
那股奇香在这肉块上更加明显。
武捕头却阴沉着脸点头:“怜明道长所言非虚。武某虽不知人的油花何样,却查过几桩命案,有些伤口里能看见人身上的肥油确实是这般颜色。”
武捕头没有把话说透,却毫无疑问验证了怜明道士的推断是有道理的。
怜明道士眼见自己推断全对,看着地上那头猪的眼神也极其不善:“这肥硕的家猪绝对不简单!霄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之前碰上过的东西?”
“人身上带有人气儿,而这些东西要是与人贴近时间长了,往好了说是开了智通人性,往不好了说那就是日渐妖异!”
“先前道士我没多想,怎么还给猪穿了衣裳,摆了碗筷,本想是个摆设仪式,现在看来这畜生恐怕已经能像人一样使筷子了!”
黄霄举一反三:“所以我们无有食欲,是因为阳气旺盛人气充足,与那肉上残余的人气儿怨念相冲,因此才了无食欲,甚至隐隐有些反胃?!”
“霄哥说的没错,人死之后阳气渐散,多留阴气,因此你与武捕头二人血气旺盛自然能够抵挡。若是换个多日忍饥挨饿,饥肠辘辘的过来就未必能抵抗得住。”
黄霄不动声色,眼神扫过周边几位衙役,无一不是面色苍白难看。
哪用饥肠辘辘,面黄肌瘦?
刚进来时这几位衙役就有人喉咙蠕动,明显是动了食欲。
黄霄心中明悟,这么说来几位衙役的阳气,也不太足?
武捕头听完扭过头瞪了他们一眼,很明显也是转过这个弯了。
正巧这时被武捕头派出去查探这家的衙役也回来了,闻着锅里的香味,又看见同事们难看的脸色只觉得奇怪,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也没精力多问。
只稍微缓了缓气头就把自己在周边问出来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这肉铺的生意也是一脉单传,本是郑三义他爹郑栓根的活计,只是这生意却让他爹经营的不上不下,说饿死不至于,至少有点油水可捞。
只不过他爹好喝酒,且一喝就多,一喝多便打人。
早些时候还好,或许是顾忌郑三义年纪尚小,偶尔只是随便骂上两句,但对自己老婆却是毫不留情,拳拳落在实处。
后来郑三义他娘实在受不了了这日子,吃又吃不好,还整日里挨打挨骂,胆战心惊,一次趁着郑三义他爹喝醉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从他娘跑了之后,郑栓根就更加暴躁,又懒惰下来,不仅不怎么干活,酗酒的习惯比之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对郑三义拳打脚踢、缺衣短食也是常态。
甚至有传言说郑栓根还让郑三义睡过猪圈!
只是随着日子慢慢过去,郑三义十岁出头的时候郑栓根也抛下儿子跑了。
后来又有人想杀羊,找上郑栓根家才知道他已经不干了,却碰巧发现郑三义的手艺也不赖,这铺子也就稀里糊涂传下来了。
只不过那郑三义说自己在家里被他爹打骂的多了,又想起了自家的猪跟自己一样,就不愿意再杀猪了。
大多时候,宰杀的都是羊。
“……听说啊,那郑栓根是时间长了,心里痒痒了,跑出去找自己老婆去了。”那衙役一口气说完感觉畅快的多,只是看着周围人的眼神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咋了,看我干啥?这是那些街坊说的,又不是我胡编乱造的。”
“……没什么,你歇着吧。”武捕头沉着性子打断,也给了他一小块碎银。
那衙役当下大喜,连连感谢。虽然这银子最后是从官府的库里掏,那也是武捕头发下来的,他自然能分得清。
那衙役还在喜滋滋地往怀里塞银子,其余人却是五味杂陈,一齐看向了逐渐结了一层油膜的肉锅。
这郑栓根现在看来那哪是出去找老婆去了,分明是进了某些人的肚子了啊!
甚至就连郑三义他老婆的实际去向,现在看来也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