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坚寿很快得到了消息,继张温之后,羊续很快成为了关东士人之中,领兵的代表。
很快,朝廷就有消息传出,羊续将继任南阳太守,负责赵慈的叛乱。
皇甫坚寿敏锐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也许羊续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前几日来他的府上,也不是单纯的为了看一眼自家闺女。
司隶校尉府。
坚寿的缇骑们,开始与日俱增。
有了此前带兵领兵的经验,皇甫坚寿完全是按照战兵的规格,来训练自己的这些全新麾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他们做好侦查和反侦察的工作。
完成了当日手头的事情之后,皇甫坚寿又招徕了贾诩和李儒。
“汝等想想,羊太守之前是否有别的含义?”
贾诩和李儒觉得没有什么异常,毕竟自家亲闺女在卫将军的府上,虽然已经成了定局,但人家身为老爹,亲自来看一眼,似乎没有毛病。
自家将军有些疑神疑鬼,毕竟是和羊芸那女子有些额外的干系,或许是关心则乱。
贾诩和李儒纷纷摇头。
“将军,泰山羊家并非寻常人家,就算羊太守别有心思,也不会用这种方式。”
“那就让别人以为他有。”
皇甫坚寿却打定了主意。
既然自己本就打算让孙坚和纪灵就此脱离北军五校,何不干脆随羊续出征,去讨伐赵慈,立些功勋。
贾诩和李儒对视了一眼,表情古怪。
他们一下子就被自家将军的脑回路震惊了。
什么叫“让别人以为他有”,羊家又不是破落户,在整个党人集团中,都算强有力的家族,如何能够被他们操弄?
“此事由别人负责,汝等只管看好戏便是。”
坚寿面带笑容,笑呵呵的说道。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他辛辛苦苦组建了缇骑,现在就应该在暗中起到些作用,更何况,这件事情,并不是多么复杂凶险。
即便关东士人形成了一个看似团结的利益集团,但他们内部的利益纠葛,足以让他在其中操弄一番。
用间之道,虽然贯通了整个中国的历史,但只要是人,就会有粗陋,就会给细作们机会。
……
坚寿给孙坚和纪灵去了口信,让他们两个人速速做好外出领兵的准备。
下了值,正准备返回家中的时候,却听说曹操来访。
自从曹操卸任济南国国相,这就意味着曹家开始给曹操运作升官。
事实上,曹家这一代比较有才干,被推出来做官的,有两人,一个是曹操,另一个就是曹纯。
其中曹纯的祖父,曾经担任过太守的职位,曹纯虽然比曹操的出身差了不少,但也不算寒门。
今日曹操就是带着曹纯前来与坚寿会面。
曹操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担忧。
简单的介绍了曹纯之后,曹操便开口道:“贤弟,羊太守即将赴任平叛,而他的两个儿子,只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羊芸的事情一日不曾解决,这件事就始终充满了变数。
其实坚寿已经有些恼火了,这年头世家大族的男女,哪有什么自由恋爱,说到底不都是政治利益的交换?
羊家和他之所以闹到今天还在纠缠,一来是因为羊家隶属于关东士人,属于显贵家族,本就有些看不上暴发户皇甫家,二来羊家的根基在青州,和凉州八竿子打不着,即便嫡亲联姻,也没有直接的利害干系……
可羊芸毕竟已经被皇甫坚寿拱了,这年头,能配得上羊芸这个身份的男子,定然不会与羊芸再有姻缘,可真要嫁给皇甫坚寿,羊家又要待价而沽……
这才让双方始终谈不拢。
“已经这么多天了,就算不想善罢甘休,他们也做不出来什么大事。”
一旁的曹纯也点了点头。
其实别看曹纯和曹操都是曹家子弟,曹纯和曹操的外貌差距极大。
打眼一看,曹纯就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方正汉子,棱角分明,孔武有力,和五短身材的曹操极其反差,乍一眼看过去,都以为此人和皇甫坚寿才是一个宗族的。
曹操道:“赵慈造反,搅动了洛中的风云,贤弟适才又说要扔出北军五校校尉的空缺,短时间内,大家的重点都不在汝身上了。”
坚寿不置可否。
曹操笑道:“实不相瞒,本来此番的南阳太守,我也是想争一争的,不过上位钦点了羊太守,反倒让我又闲了下来。”
三人一路走到了一处妓馆,曹操与店家熟稔的应付,然后走入了包厢。
院落里几个舞女翩翩起舞,丝竹管弦幽幽作响,隔着屏风并不吵闹,留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坚寿,大将军只怕要对汝动手了。”
曹操一落座,就满脸无奈,抛出了重磅炸弹。
张温死后,何进在许攸的劝导下,并没有打算立马对皇甫坚寿发起攻击,反而是沉寂了一时半会。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情形是暂时的。
“何出此言?”
老实说,坚寿绝对相信何进会对他施压,但时机不对,眼下朝廷中明明有诸多更为急切的事情,何进如何会在此时对他动手?
南阳太守的官职方才落定,自己又没落下什么把柄。
而且他爹皇甫嵩隔三差五被刘宏单独请入西园。
这种背景下,还要对自己动手?
不过,何进毕竟才干不足,城府不足,这种蠢人,很多时候是不考虑后果,不考虑因果的。
不能以常理度之。
曹操笑了笑,说道:“下个月,大将军要宴请诸公,并且专程让我来给坚寿汝送信……”
“兄长莫不是以为此乃鸿门宴?”
皇甫坚寿冷笑,“大将军游移不定,非果决之人,即便心有怨怼,事到临头,犹难以决断。”
“是啊。”曹纯沉默寡言,曹操却应道:“如果大将军系果决之辈,我就不是前来提醒贤弟,而是暗中通风报信,好让贤弟走脱了。”
“上位虎威尚在,大将军与党人走的太近,他不会有异动的。”
“我听闻,大将军欲加下马威于贤弟。”
“下马威?”皇甫坚寿哈哈大笑,声音盖过了丝竹之声,“马上马下,我杀人无算,又岂是一个杀猪的人能够恐吓的了的?”
曹操小眼睛中目光闪烁,他的这位贤弟,太意气风发,气魄已经让身处旁边的他,有些心潮澎湃了。
他不再说话,猛猛的拍了几下手,让舞姬干脆走上前来,坐在他们身边。
“斟酒来!”
事情他已经告诉了皇甫坚寿,剩下的,无非便是一醉方休。
偌大的大汉帝国,可不是大将军何进一人的一言堂,至少他的贤弟,就旗帜鲜明的站在对立面。
……
三月初二。
大将军何进以给羊续送行为由,宴请百官。
整个洛阳城中,文武百官大半到场。
皇甫嵩是没来的。
而卫将军的班子,以皇甫坚寿为核心,贾诩李儒为幕僚,皇甫郦,李利为属官,总共五人,孤零零的站在密密麻麻尔等人群边缘,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何进什么都没有额外的做,什么嘲讽的话也没有多余的说。
只是这一个场景,就让皇甫坚寿看到了和大将军不站在一起的后果。
那年送别,洛阳酒会,站着如喽啰。
没有什么装逼打脸的桥段,没有人对他们冷嘲热讽。
忽视,赤裸裸的忽视。
明眼人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大将军和卫将军的矛盾,是不可化解的,是不同层面的。
人嘛,千百年来都是一个样子。
趋利避害,多数慕强。
“尔等觉得今日场面之中,风景如何?”
皇甫坚寿面色如常,看着人群中把酒言欢的羊续,又看了看一身戎装的何进,浅笑问询。
他是没带刘辟来,刘辟性子太直,杀人放火的事情绝不后退,可到了官场上,更容易受制于人。
旁边的其他几个,不是为官多年,就是心中有锦绣的,此时都没有因为被孤立,表现出不满和愤懑来。
贾诩笑道:“仆遍观洛阳,无人能与将军相争耳。”
坚寿哈哈大笑,“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文和先生话不能说的太满。”
“大变在即,龙蛇起陆,只可惜眼前风景,俱是猢狲。”
李儒万年不变的严肃脸,嘴里的话听起来很是欠揍。
“沐猴而冠,故作高深,徒惹人发笑。”
李利连忙表忠心:“大将军目光短浅,不识将军才干,实乃一大憾事。”
见自家族弟迟迟没有开口,坚寿又问道:“阿郦呢,莫非被打击到了。”
“兄长说笑了!”皇甫郦入洛已久,身上隐隐有了几分沉稳的气度,褪去了少年郎的青涩。“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比不得战场凶险,人心的险恶,敌不过刀枪锋利。”
“就这些?”坚寿追问。
“不止。”皇甫郦并不犹豫,继续说道:“兄长曾经做诗,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此情此景,更是让我心中体会到诗中的含义。”
“花团锦绣,却宛如空中阁楼,如梦幻泡影,一触即破。”
皇甫郦的话,让众人沉默了一下。
他们这个班子,都是从黄巾贼,羌乱中走过来的。
一来嘛,见惯了生死,对何进这种政治上的冷暴力,对政治斗争的残酷,并不畏惧,说白了,战场上死人见得多了,敬畏死亡,但不畏惧死亡。
二来嘛,凉州人民的生活,可以说除了交州这种还没开化的地区,本就是整个大汉倒数之最。
从凉州走出来的他们,更加清楚如今政治的败坏,已经深入到大汉州郡治下的每一个里中,而导致政治败坏的人物,正在对面把酒言欢。
大汉朝,非常讲究天人感应。
这些年连年天灾,地震火灾蝗灾不断,除了所谓的十常侍,难道就没有其他蠹虫了吗?
“我们是一定要取代他们的。”
皇甫坚寿又道:“天地生养了我们,从赤条条中来,到赤条条中去,如果不是为了胸中的抱负,又何必走这一遭?”
“我们处在时代的风口上,就算不和他们争,不和他们斗,时代也会推着我们,在浪潮中不断起伏,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
“喏!”
众人轻声应道。
“将军……”
贾诩突然出声。
“怎么?”
“史侯来了。”
史侯就是刘辩,何皇后的生子,当今太子。
“史侯……”
坚寿顺着方向望去,刘辩此时十多岁,样貌是个周正的,看起来有些文弱,但毕竟身份地位在这。
一举一动,都有些贵气。
刘辩这个人,作为皇帝是个悲剧。
这是他的身份给他带来的,可这也同样说明,他没有才情跳出身份给他带来的桎梏。
历史上被李儒给鸠杀,称为汉废帝,汉少帝。
是个可怜的。
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何进立足朝堂的根本。
历史上董卓之所以要废立,本身就有极大的政治因素,是为了清除何进时期组建的大将军幕府势力。
可现在董卓虽然复起,只不过区区一个两千石,手还没能伸入洛中,而皇甫家强势崛起,成为了凉州人的领袖,几乎不可能再让历史重演。
当然,皇甫坚寿是万万没有想到,史侯在人群中周转了一圈之后,居然会向着自己走来。
“这位是卫将军吧。”
场内众人的声音低了下来,似乎都在偷偷打量这边,甚至不少人眼神中露出了惊讶。
少年的声音圆润青涩,脸上似乎带着一种鼓出来的勇气。
皇甫坚寿打眼一看,就心中清楚。
得,这完全是一个i人,要不是身份地位迫使他做出某些事情,应付眼下场合,只怕刘辩根本就不想和他们这些陌生人说话。
“臣皇甫坚寿见过太子。”
刘辩的眼神中带着一份憧憬,又似乎带着一份讨好。
“父皇说,卫将军有冠军侯的能耐,有定远侯的志向,是大汉之福,还请受我一拜。”
此话一出,场中所有暗戳戳观察的人,都有些诧异。
如果这话真的是上位说的,那这番话的含义和恩宠,非同小可。
如果这番话是刘辩自己说的……
那这个太子可能并不是看上去那般庸碌,甚至是个别有心机的。
“散了吧。”何进看着凑上来的几个幕僚,脸色有些不虞,他看着太子和皇甫坚寿攀谈起来,重重的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