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们对鲜卑人的认知,其实和后世有很大的不同。
汉人学者们认为,鲜者,少也。卑者,陋也。
鲜卑者,秦始皇遣蒙恬筑长城,徒亡塞外。
所以早期时候的鲜卑人,是被认为流亡在外的汉人。
但随着匈奴帝国的落幕,从东胡族群中脱颖而出的鲜卑人,先后侵吞了匈奴人在草原上的遗产,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草原胡人。
纪灵对这种学术类的东西,是不太了解,也不敢赘言的。
但今天王遮汉的表现,的的确确比对面的羌人好了一筹不止。
对面这伙羌人骑兵,离得近了才发现,人数其实远超三千,应该有四五千人马。
结果被张绣的一通搅动,一时半会居然奈何不得,反而连他们那脆弱的阵线都维持不住,被一曲人迟滞了半天。
王遮汉所在的右翼,和汉人骑士们不同,还没接战,就先行抛射,羌人们也不甘示弱,双方均以骑射对敌。
等到距离够近,这才伏在马背上进行贴面的冲杀。
两个胡儿族群看似手段一致,可实际的效果却是,王遮汉所部两千骑士,一个照面就击溃了羌人,又迂回过来,试图包围他们。
战争到了这一步,如果没有变数,已经胜负已分。
纪灵觉得王遮汉这人,还是有点军略在身的。
直到击溃羌人后,再度包抄,没有浪费宝贵的战机。
但令居城里的李文侯,却坐不住了。
其实早在张绣那一曲人冲进来迟迟没有被吃掉,李文侯就已经恼火的紧,一再催促自己的麾下集结。
而等到纪灵全军出击的时候,李文侯已经亡魂大冒,深知自己再不出兵,这五千羌人就要被成建制的击溃了!
李文侯翻身上马,把守城的任务交给了幕僚。
他先是打开城门,命令自己的下属出发,又随即破口大骂。
“狗奴一样的羌儿!平时听不懂人话,训练不得要领,今日里害的老子一把年纪还要亲自上阵!”
裨将有些担心,问道:“将军,咱们这一出击,城里可就空虚了,是否多留一点兵?”
李文侯转身就是一鞭子:“动动汝那狗屎一样的脑子!若是我今天救不出这些羌人,令居城还用守?”
裨将不敢触霉头,只得捂着脸称是。
李文侯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此时正好逮着机会,又甩出一鞭,打在裨将的身上。
“汝个没卵蛋的,回去守城,就在城头上好好看着,看老子如何破阵杀贼!”
裨将赶忙打马就跑。
……
太阳此时慢悠悠的走到了头顶,李文侯仰头看了眼,许是阳光暖煦,他怒气也消了许多。
当即大手一挥,带着自己的老部曲,径直扑向战场。
“都给老子冲!”
驰骋在马背上,四十余岁的李文侯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骑兵交战,不同于步兵,离得远了看似静止不动,其实内里都是各个小股队伍来回冲杀。
但李文侯眼中,羌人们此时已经冲杀不动,开始陷入切实的凝滞。
看来羌人们这才一个照面,就不行了。
这股汉儿们有点猛啊……
先是一个小年轻带着一曲人就敢冲阵,然后大军压上直接就要打包围歼灭,行事这么老辣,到底是谁的部曲?
李文侯心中潜藏着疑惑,却并没有更改自己的主意。
诚如他所言,他自己麾下满打满算,除去民夫,不过四千人马,要是没有了羌人协助,自己只能坐在令居城里看别人来去自由,那驻守令居的意义何在?
此战虽然是他下令开启的,但现在反而是他最为被动。
不成功,便成仁。
“凿穿,凿穿!”
离得近了,伏在马背上的李文侯放声大喊。
这些跟随他许久的部曲,也心有灵犀,有的加速,有的减速,形成了一个个尖锐的阵形,狠狠地撞入了鲜卑人中。
“杀!”
王遮汉大怒不止。
眼瞅着他就要完成对羌人的包围,羌人骑兵们也逐渐无法动弹,坐以待毙。
可偏偏就在这时,从城里奔来的敌人赶到了!
他不得不分出人马去拦截,又幻想能够继续完成对羌人的合围。
“传纪军侯令,放开拦截,任其汇合!”
王遮汉瞬间回头,他看着奔马而来的信使,心中有些懊恼。
“可惜了!”
鲜卑武士们在他的指挥下任由李文侯突入,而汉军们则收缩兵力阵型,似乎在积蓄更大的能量。
……
“娘的!原来是一群废物!”
李文侯喘着粗气,一脸狰狞的兴奋。
他方才砍死了三个敌人,虽然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衰老,不复年轻时候那样灵巧。
但敌军们开始撤退,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目的达成了,该死的狗羌人,总算救出来了。
自己,好像也没费多大力气?
“就这样的一群汉军,居然能把羌人打成那般模样?”
李文侯心中又闪过一丝疑惑,但紧接着,就被喜悦和暴躁占据。
“给老子传令,让羌人头目们拿出点本事,老子亲自上场,可不能仅仅救他们出来,最起码也要杀他个人头滚滚才是!”
既然敌人这么弱,那对于他来说,目的就不仅仅局限于此!
无论如何,也要让对方掉块肉再说。
战争似乎重新回到了天平上。
叛军和官军都重新集结收拢,谁也没有放弃的打算。
方才喊打喊杀的战场,以一个极其迅速的态势,归于了平静,酝酿更大的风暴。
“一刻!只休息一刻!敌人不堪一击,一刻钟后,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李文侯打马奔走,在自己的阵前怒吼。
他有些感叹,自己到底是老了,否则就方才遇到的敌人,光是他一个人,就足以媲美十人,数十人!
这是跟随过段颎的老杀才的自信。
一阵风吹来,轻轻的抚过李文侯的脸。
号角声呜咽响起,连绵不绝。
这是汉人的号角,是进攻的含义。
李文侯当即醒悟,他立马准备下令,就看到马蹄声中,视线里一杆大旗缓缓打出。
上面上书的只有两个字。
“皇甫。”
“皇甫?怎么可能是皇甫!”
李文侯一时失声,竟然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