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的攻城,王国不是没有预料。
但溃败的速度,着实有些惊人。
仅仅是半日,外城的东面,便彻底的丢失。
“嘭!”
王国重重的捶了一下墙面,铁青着脸,手臂微微颤抖,独自安慰道。
“还有内城!”
内城的守军,多是他的心腹,并且自打他主持冀县以来,这些人好吃好喝,享受了极高的待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王国看着天边隐没的太阳,不断地劝慰自己。
“没事的,内城一定没事的。”
夜幕悄无声息的降临,白天厮杀了一整场的外城,暂时的归于寂静。
王国带着身边的亲从,在夜色下巡防内城。
“那是什么?”
在瓮城(内外城之间)的阴影里,一群人影鬼鬼祟祟,王国不用想也知道,这群人定然是存了对他不利的心思!
而更让他愤怒的是,这些人的行迹可疑,但隐匿的并不是多么完美,城头上的哨兵,绝对是可以有所察觉!
但……
他们选择了视而不见。
人心不可用了。
“为什么我王国,落到了今天的地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迎来了众叛亲离……”
“哈哈……”
苍凉的笑声响起。
王国抬起头,看着无边无际的黑色天空,愤怒逐渐消减,泪水却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
不用等韩遂边章的援军,冀县已经是他王国的绝地。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将相王侯,此时此刻,王国都只感受到一种来自命运的背判和戏弄。
他的野心,他的野望,仿佛被一个无情的大手拨弄,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给予他雷霆一击。
“尔等说,我做错了么?”
王国身边的,都是他的旧人。
几个老兄弟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充满了茫然。
他们出身都差不多,没有人教导他们这辈子如何为人处世,好不容易跟着王国混到了荣华富贵,又稀里糊涂的来到了今天的地步。
茫茫人生,不过几十载,此时王国发问,他们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一辈子,无非是衣食住行,说到底,不过是功名利禄。
从结果看,似乎错了?
可谁又能告诉他们,一个游侠儿,在这吃人的凉州地界上,在这上升无门的大汉朝廷下,又该如何自处?
“将军,我也不知。”
王国心中一片悲凉,一切都如同泡影一般,到头来一场空。
为今之计,只有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
“我意今晚连夜走脱,不知几位兄弟意下如何?”
“这……”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料定军中必然有大动作,诸位兄弟若是不愿走,那便就此别过!”
见几个兄弟还略有迟疑,王国干脆自己行动了起来。
王国心知肚明,他虽然“牢牢”掌握着内城,但冀县里的士族,随时可以拉起一支不弱的武装,至于立场,那定然是和自己相反的。
而如今,连自己收拢来的将士都离心离德,除了自己最早的那一曲人,只怕自己也没有什么心腹,可以打心底里信任。
王国目光闪烁,此时他打定了逃走的主意,思路反而清晰了起来。
“此番失败,有两点不足。一来是他自己兵力不足,说到底还是硬实力不如韩遂边章,只得仰仗城池的力量,而收拢来的流民,没有忠诚基础,素养也比不得军士,在关键的时候,不堪大用。”
“二来,他自己身家底蕴不足,没有家族亲友帮衬,最核心的居然是同为游侠儿的一曲人马,这样的班底,根本无从支撑他起事……”
王国清空了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着自己的两个老仆,连夜逃离了冀县。
……
皇甫坚寿还是失算了一点。
他万万没想到,王国居然在阿阳,内城守军在手的情况下,弃城而逃。
今日一早,整个冀县乱成了一锅粥。
若不是赵家等人及时的出手控制了场面,光是失去了王国控制的守军,就足以酿成一场灾难。
皇甫坚寿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王国好歹是整个凉州羌乱之中,赫赫有名的首领,虽然不如韩遂强势,但麾下拥兵两万有余,居然就这样弃城而走了?
李儒脸上褪去了万年不变的平静,此时也带着一丝喜色,“郎君已经有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风采,可喜可贺。”
皇甫坚寿哭笑不得,好在如今总算达成了目标,他连忙安排入城的事宜,同时传令孙坚受降阿阳,成建制的军队,一旦投降,光是其中的丁壮,就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冀县到手,下一步就是回家。
该回家了。
消灭驻守在安定郡的叛军,打通散关,他就能恢复和朝廷的紧密联系。
赵昂和姜冏在刘辟的带领下,赶了过来。
姜冏还有些少年心性,虽然来到了行伍之中,但神色雀跃,脸上压制不住的喜色。
冀县的大族,自然是支持平叛大业的。
其中赵家和姜家,更是派出了赵昂和姜冏,带着自家的族人,奉上了粮草和器械,干脆的加入了进来。
这也算皇甫坚寿第一次感受到汉家养士四百年的威力,哪怕是在朝廷政治洼地的凉州,大汉朝廷依旧有着不可磨灭的号召力。
当然,天水四姓绝不是为了忠诚发电,他们能够加入进来,本身就是对皇甫坚寿这个人的认可,以及对时局转变的清晰认知。
这些世家大族虽然不乏有忠贞之士,但真正能够驱使和打动他们的,却只有利益。
孙坚在阿阳的受降很顺利,王国不知所踪,冀县已经陷落,阿阳的数千人马,全须全尾的投了过来。
这些人马,虽然大多都是毫无军士经验的流民,但身强力壮,是王国从外城难民之中筛选出来的,现在归了皇甫坚寿,坚寿全部收入后营,从民夫和辅兵做起。
同时,连续数月的作战,让军士们精神上非常疲惫,皇甫坚寿干脆在冀县开始了一次大规模的整编。
坚寿此时麾下有两万余人马。
其中,鲜卑骑士,去掉伤残部分之后,有将近五千人马,汉人中,精悍的步卒和骑士,去掉伤残之后,只剩下三千五百人。
战争是无情的机器,人命,又仿佛冰冷的数字。
短暂的修整之后,这些人将要随他一路东归,等到他功成名就的时候,却不知又能剩下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