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决战

埃尔德...

在那一瞬间,时间似乎以那个圣骑士为中心膨胀开来;周围的人正慌张朝他转向,他们的关节弯曲,铠甲锃亮。

没有人知道埃尔德为什么要脱下圣骑士的铠甲;但他们都意识到了一点:他被邪神污染了。

“...”

但下一秒,这些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一股热浪从众人身后的田野袭来;那浪潮太过于磅礴,磅礴到一切骚动与细语都被瞬间淹没,而众人就像是被洋流席卷的海鱼。

莱因的耳膜几乎要被震碎;那声音太大了,就好像有人用双掌同时用力,拍向自己的双耳一般。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像是突然从山顶坠落悬崖;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被那热浪席卷到了空中。

至于那漆黑的特制幕布,终于于此刻彻底被掀起。

它被热浪撕扯成无数碎片,如漆黑的柳絮一般,在空中漂浮着;洋洋洒洒,将太阳光都细碎开来。

至于田野、文明、时间的交错,还有埃尔德褪下铠甲的原因...

似乎都被此刻的混乱淹没。

在空中,圣骑士们如同无数从山顶崩落的巨石;他们的影子盖住莱因,晦暗之中,还夹杂着蒲公英人的绒毛。

莱因于是突然有些恍惚:这一次,他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伤的更重,但思绪却始终无比清晰。

甚至,连视野中的相片都开始缓慢偏移:那是他的本能,他在下意识扭转重力,让重力倾斜向自己斜飞出的方向,以此减缓自己坠落的速度。

那场爆炸....是拉冬吗?

不是巴别塔中的拉冬,而是麦城的那个,在幕后指挥着一切的拉冬。

其实第一次,莱因在桑的万花筒之中时,就已经大致猜到了那场火的源头:是拉冬,因为他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无论这听上去如何荒唐,但它的的确确是事实:无论如何,记忆是不会出错的,至少他的记忆不会。

也只有拉冬那样的五阶准巫师能释放出这样的法术,莱因这么想着。

拉冬被称为“火龙”,甚至一般的巫师直接称呼他为“火龙拉冬”;莱因一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逃出巴别塔,然后又给了他一个保命的瓶子。

是因为拉冬在他的手中,看见了那只名为“桑的万花筒”的魔法容器。

而那只容器是道格给他的,所以拉冬或许已经明白,这个能够穿越巴别塔的巫师,或许...

已经引起了另一个世界的他的注意。

对,没错,另一个世界的拉冬;焚烧这片田野的,也一定是这个躲藏在麦城之中的拉冬;甚至连道格和萨尔思权杖上的红宝石,或许都是拉冬交给他们的东西。

既然他能够发明刺鱼魔药,既然他在见到了无数个安比斯后,轻而易举地得出了“他们都是安比斯”的结论...

或许他早就克隆过自己了。

“接住了!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不使用魔法?”

安娜的声音从外界传来。

莱因眯起眼睛,他这才意识到,预想中的伤痛并没有在此刻袭来;那些圣骑士重重摔在了周围的土地上,盔甲砸出一声声重响。

但他没有。

他被人接住,抱了起来;在视野中,那个圣女淡绿色的眼眸,透过面部的彩色丝线,传进他的眼睛里。

“你刚刚...说了什么?”

“为什么不用魔法?你是一个巫师吧。”

莱因一愣,然后用力咳嗽一声,笑了出来。

或许这家伙在那场火灾之后,在成为圣女之后,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初使用的东西是什么;甚至...

在那场火灾中,她可能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所以,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得到肉体强化的原因了:天空君主根本就没有认可他。

祈祷时自己逸散出的光芒,是安娜搞的鬼,她当时就在自己旁边。

莱因本来是可以意识到的。

他舍弃了自己的魔法,舍弃了噪点,每天拼了命的锻炼,就是在告诉自己,要成为一个圣骑士,但现在他发现...

一切只是一场过家家而已。

“切...不想回答就算了,你就在这儿等死吧。”

似乎是误解了莱因的笑声,安娜刚刚那幅关切的表情很快褪去;她重新变成了那个固执傲慢的圣骑士,手臂上的机械齿轮转动。

她将莱因放倒在地上,然后转身向田野奔跑。

“使用...魔法吗?”

莱因这么呢喃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重复这句话。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似乎他只需要不使用魔法,一切就真的能如平常一般美好;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了。

但他也突然弄不明白了,魔法究竟是什么。

在恍惚中,他放开了对噪点的全部束缚,于是周遭的视野便肆意闯进脑海里,构筑成一幅一幅的连环画。

埃尔德似乎已经晕了过去,梅正在检查他的伤口,但莱因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了另外一侧。

道格并没有死。

甚至,与其说它并未在刚刚的爆炸中死去,不如换一个表达更为贴切:爆炸的中心就是变成怪物的道格。

它脑袋的绒毛,此刻已经彻底被烈火包裹;在几乎被爆炸夷为平地的中心,它呆呆地站在那里,成为一颗燃烧的火球。

它痛苦的吼叫声则从黑烟之中传来,似乎每时每秒都在忍受着无上的痛苦,但那火焰却始终没有杀死它。

甚至,那些红已经开始在它硕大的脑袋上游动起来,像是某种寄生虫,钻入已经不见绒毛的脑袋,然后又从另一侧钻出。

莱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拉冬又做了什么,但毫无疑问,对方并没有心慈手软。

而令莱因真正感到震惊的,是密密麻麻的,如灰烬一般的蒲公英奴隶们。

它们零零散散,在已经几乎无东西可烧的田野上围出大大小小的圆圈;那圆圈的外围已经成为灰烬,此刻正斑驳着脱落。

但圆依旧是那个圆。

它们的阵型并没有因为爆炸而毁掉太多,甚至,在圆圈的中央,甚至有蒲公英依旧蠕动着。

不少蒲公英存活了下来,它们的绒毛已经成为焦黑,但它们甚至更加斗志昂扬:虽然从未见过,但那一定是天空颜色。

也是,莱因这么想着。

或许它们天生就有着这样的权力,抱在一起,然后于灾难中幸存什么的。

毕竟它们的绒毛如果紧密交织在一起,甚至能让一整个房间隔音;那么抵挡爆炸的气浪,想来也不是什么无法做到的事情。

“随我冲锋!”

一个虚弱的声音大吼着。

是单腿的某个蒲公英,莱因希望它是执政官,但他又下意识觉得那家伙在刚刚一定成为了最先抵御爆炸的墙壁。

谁知道呢?

事实上,“执政官”对于蒲公英人来说,或许并非什么很好的词语。

它来自于圣骑士的职位,用来指代一个圣骑士小队的指挥;莱因总是下意识就觉得,那个单腿的家伙让属下称呼自己为“执政官”,最开始或许是在因为过去的某场遗憾而自责。

而冲锋中从来没有什么“执政官”,每个人各自听从指挥。

听从自己内心和大脑的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