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水之间

南贺走出道观，这是将近四年第一次走出道观。自从十五岁的开始萌生下山的想法之后，基本每天都会和师傅师兄们告别一次，然后兴冲冲的下山去，到晚上的时候被最后一次上山的水房领事苏河带回食堂吃饭。

虽然前面还有些羞愧自己没走出山，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师兄们也在山中，那点羞愧也就随着晚餐一起被咽下去了。反而感觉那个时候的晚饭格外的香甜。

在随着“下山洗道炼心”的壮语说多了，原本神采奕奕的南贺开始逐渐归于平静，有时在吃完早饭会说一句“吾去也！”，便像是一只鸿鹄展开双手奔下山去了。也有时候会像是一只沉默惜金的兰佐鸟，只说一个“下”字就迈出庄严的步子向着山下走去了。看着像是要去殉道一样壮怀激烈。

最后都是在晚餐的桌子上最后一个到达并且开始大吃特吃，这个时候就会有师兄起哄：小师弟又去洗练了。咋个就不能自己早点到饭堂呢？

南贺这个时候就会搬出那一句套装好的句子：“我们道人修道的事，有别人领路怎么着了？”堂中就会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走在下山的路上，南贺想起之前的一幕幕，心中也是有些唏嘘，当时诸位杂役弟子已经下山去了，再见已是相当之艰难。因为南贺没有一点自己能够下山去的信心。

虽说‘道虽远，行则将至’，但是南贺感觉自己完全没有踏上过那一条路。自己虽然知道那条路的大概风景，但是自己周边就像是一片荒野，总是在穿过荒野到达路途之前就已经迷失在荒野之中了。这也是一个愁人的事情。

南贺思绪之间已经是来到了水潭附近，虽然从来都没有正式做过担水工作，但是找到水潭也只是过去岁月中的某一次幸运而已。当时渴急了的南贺趴在溪流边上咕咚咕咚就是一阵狂灌，第二天就进了茅厕十几次，推迟当天的炼心任务到第二日了。

水房有十二位弟子，一路走来南贺见到近十位弟子都是默默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师傅说这种物我两忘的境界特别难得，所以南贺没有和这些人打招呼。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想念在山上厨房工作的洛东方了。

南贺在溪水旁选了一块光滑的石头坐下，开始捏起净心决的手决。南贺入定之后发现所有潺潺水声不绝入耳，渐渐的，远方的鸟叫声也传了过来，随着越来越多声音传入到南贺的耳中。

低垂的视线慢慢进入黑暗之中，声音络绎不绝的进入耳中，南贺就像是一个盲人一般突然对眼前的世界有了另外一番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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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演武广场上回到厨房的洛东方看到角落里胖厨子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守在角落里面，心中还是有些怪异，他走到了胖厨子面前，刚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胖厨子的眼神，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洛东方来到后山的观中已经六个月了，从一开始就没有人会和他说话，只有胖厨子直接把他拉到了工作的位置，下班给领到睡觉的地方。

起初洛东方并没有在意这些事情，但是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中工作一段时间之后洛东方也释怀了。在这种全是人的环境，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主动打扰你，有一种被群体冷暴力了的感觉。

所以释然的洛东方开始尝试和山中的道人打招呼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很多人对自己的态度是抗拒的，或者是麻木的，那种即使自己发出了声音也像是没有发出声音一样的状态让洛东方感受自己像是空气？死人？

这种状态让洛东方在职业素养之下迅速冷静了下来，并开始尝试观察道中所有的所有道人。麻木、冷漠的杂役弟子，时时处于高压状态下的领事道人，脸上时常挂着笑容的青粉道人，只有在食堂出面的风止道长。

按理来说，杂役弟子并没有经过他们本人的同意，那么他们的反抗是必然的，在厨房工作的洛东方看着很多能见到食材有了淡淡的感悟。还真是一个引人向膳的好地方。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领事道人只有一位，我劝你不要贪图这个位子。五十个青粉道人，你想要归入南贺那一脉？那是最活泛但是术法最低的一脉。”胖厨子喃喃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清晰的进入到洛东方的耳朵中。

洛东方没有追问，只是投去一个感谢的目光，只是胖厨子从来不会回应就是了。至于胖厨子的话正反听一遍就是了。

终究就是不要成为领事道人这种职位，还有就是保持和南贺的联系，成为南贺那一脉的弟子。

想到这里，南贺开始处理今天新鲜的海带丝，莲藕，白萝卜等蔬菜。准备做成一道道切成片或者丝的成菜。厨房中传来了细密而清脆的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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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空间之内，一道道人影挣扎，扭曲。人是不应该扭曲的，但是在这里他们应该已经不在算做是人了。

一圈圈的涟漪在空间之中波动，其中的一道涟漪颇为强大，这是相对于这片空间之中的。

“师公，你在做什么嘛？我是青瓷啊，我是水房的青瓷啊。”

这波动的身影不断的求饶。下方的青粉道人起初并没有打算搭理的意思，但是这张青瓷向下相容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理所当然的回应：是啊，青瓷。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你呢？早上吃你筋骨的时候还是相当的松脆的，看起来你在山下的时候真是过得不错。

现在你的时间过完啦，你不想过的日子我都帮你回收了，还能让你感受大道的美妙，你是不是感觉很兴奋？早点安静下来吧，你看周围谁像你这么吵闹，大家都在默默感受着大道。

静下来，和贫道融为一体，一会还要去吃中午饭，我相信你的血肉应该更加的好吃，或者说孙胖子的手艺是真的好啊。

这有些惬意的语气让张青瓷神魂俱惊，甚至很长时间没有反应，随后是对南夙以及道观的长久谩骂。

南夙微微一笑，就是这种情绪波动才入味，南贺道人的神魂张开巨口瞬间将张青瓷的神魂吸入了口中，南夙道人甚至还咂咂嘴的回味了一下，看起来真是吃到了不错的甜点。

这片空间之中，共有五十个蒲团错落的分布着，像是组成了什么大阵一般。这中间只有一个对着主位的蒲团还是崭新如初，没有被人占用。

远处南里道长也在这片空间之中，和南夙道人稍微点头示意，看来对于崔万里的‘吸收’要更加的快速一些。

当最后一个道人完成吸食之后，有淡淡的青粉之气向着主位的那道人影汇聚。一道微微的清爽贪婪之声传出。“道阻且长~”

底下的青粉道人都是微微打了一个稽首，纷纷化作一道光影消失在了这个空间之中。

只剩下主位的道人缓缓凝实，最后化作了风止道人的模样，一道净心决的反式法决捏出。所有青粉之气缓缓的顺直风止的七窍进入，逐渐融入到神魂之中。最后那道人的道袍无风而起，托起道人的身影，整个身影映出青粉的琉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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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石子突然砸入缓缓流淌石子，处于净心决无扰状态的南贺微微皱眉，在石子入水的那一刻，南贺感觉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就像是眼前流淌的是一条血河一般。

一道嬉笑声传来：“小师公唉，你今天怎么不在庭院之中打扫落叶，反而跑到这水溪旁偷懒睡觉来了？”

正是从厨房跑出来的洛东方，来寻南贺吃午饭了。当看到南贺眼中一闪而逝血色精光，洛东方眼神一愣，随即不知该作何是好的愣在南贺道人的左前方。

“你个不肖徒孙，真是坏我道途，我原本在钻研师傅传授的大道，感受着一片空明，但是你过来一颗石子泼起千层浪，当真是毁我无上琉璃心。”南贺已经是有些气骂道。

“我在老远就和师公您打招呼了，看您没有回复，我这才打了个水漂。下次我一定不会了，让师公您在这边领悟辟谷的无上境界。”洛东方看着南贺道人的表情，一如往常的开着无趣的玩笑。只是神情并不像往常那么自然。

南贺刚想起身去揍这不肖徒孙，却发现自己已经因为盘坐的时间太久，而导致腿已经麻木了。一时之间倒是很是尴尬的喊出“麻了，麻了。快来拉我一把，洛道兄。”

洛东方看着一如往常的南贺，脸色也是开始恢复了正常，跨过溪水，来到南贺的身边，将他拉了起来。

“小师公今天怎么想起来水边悟道了？难道是秋高气爽，已经是紫气东来的时候了？”

看着洛东方脸上略有调笑的眼神，南贺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师傅老人家说我不同于师兄们，我的道途在红尘之中，而我下山的日子已经要来到了，虽然我的卦象还没有任何显示，但我觉得师傅说的一定是对的。”南贺随即又讲起了自己十五岁就开始准备下山求道，但是到二十多岁的时候道途中决，最后转去修行推演卦术的事情。

当洛东方听到南贺准备讲解推演卦术的精美之道的时候，洛东方脸色一变，突然将扶着南贺的手从南贺的手肘处收回。这导致南贺一个重心失衡加腿部酸麻导致自己一个趔趄。

“师公，既然你受祖师之命求道，那我想你应该保持一颗求道之心，既然你十五岁那个时候没有在中午回到道观吃饭，那么你现在也是不应该回到道观吃饭。

嗯，吾辈求道之心当坚决。”说完这些话洛东方给了南贺一个加油，看好你的支持动作，快速沿着山路想着道观跑去了。

只留下南贺一个人，停在上山的道路上，一时之间是回去水边觉得腿麻。向上回去道观又觉得洛东方说的有点道理，卡在山路之间的南贺只觉得一时间之间，山水之隔竟然是那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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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山道上已经小跑起来的洛东方只觉得水房那个方志，平时木讷的很，但是唯一给自己指路南贺在哪就好像给自己指了一条死路，真是会咬人的狗不会叫啊。自己真是大意了。

杂役和入门弟子的年龄明显都有一个清晰的分水岭，不超过三十岁。而青粉道人也明显有一个明显的分水岭，都是最起码的五十五岁以上的，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年龄段中间的人呢？而且杂役弟子的新面孔就像是层出不穷一样。

洛东方背后起了一层细细的汗水，换句话说，那崔万里给自己的梦为什么那么真实，今早那麻木等在讲堂外面的崔万里还是他自己吗？

洛东方第一次觉得，山水之间是有隔阂的，自己或许不应该下山，或者说不应该以伙房弟子的身份下山，更应该以其他房的身份下山，比如药房，水房，木房等这些在山间活动的身份。

那么每一房之中的每一个麻木弟子大概也都是和崔万里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