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赤鸾岛

赤鸾岛的一隅,陈家老三陈敛初坐在篝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随时都可能扑灭的篝火。

在他的腰间别着一柄长约三尺的铁剑,寸步不离。

作为贸易中转岛,这座岛堪称贫瘠至极,入目所及只有鹅卵石和土丘,只有百丈宽。

在立夏时节,因为潮汐波动,整座岛都会没入水中。

这也导致这里没有原住民,偶有商旅会在春秋时节到此地进行小规模的物资交易或是歇脚。

陈家原本在附近打鱼,只是时运不济,遭遇到了十年难遇的暴风雨,纵使主舵之人是有着丰富经验的老舵手,也依旧免不了沉没的命运。

幸亏在沉船之际看到了赤鸾岛,若非如此,几人早已葬身鱼腹。

陈家六口人,已经受困于此十天了。

长子奉德、老三敛初、老四统铭和大侄儿谨剑、二侄儿北辰和三女慕雪。

陈家是附近海珊岛的一个断了传承的小家族,连字辈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传承了。

“爹,有艘破船搁浅了。”

陈慕雪是陈敛初的女儿,年方十六,因为常年的跟船和风吹日晒,导致她的脸颊有些开裂,皮肤也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

“我去看看。”

陈敛初缓缓起身,攥着佩剑远眺着远处搁浅的楼船,面露喜色。

随后,他停下脚步:“谨剑,你跟在我后面,一起去看看。”

陈谨剑是陈敛初大哥的儿子,今年二十岁,长得还算隽秀,只是个头有些消瘦,这些天的经历让他整个人显得颓靡无比,无精打采的。

“三叔,要不给叫我爹一起?”

“你爹值夜还没起来,我们去就行了。”

陈敛初显然不愿意多废话什么,岛上还有其他的商旅,他可不想屈居人后。

而且,陈家和那个商旅素来不对付,若是他们有意登船,可不是什么好事。

向未央平静地窥视着朝着他走来的叔侄二人,内心毫无波动。

他并不能完全听懂二人的谈话,但隐约间觉得二人的口音有些熟悉,类似前世潮汕或者江浙一带的口音,估摸着是某种上古时期的汉语。

“这艘船上有股阴风,会不会有鬼啊?”

陈谨剑双手抱于胸前,攥紧了衣衫,显得有些惧怕。

两人刚从船舱外的破洞踏入船舱内部,一股刺骨的凉意便扑面而来,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划过二人的脸颊,透过他们单薄的衣裳,扑打在皮肤上。

“与其担忧有没有鬼不如担心有没有人埋伏,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怕这些了,你三叔我命带魁罡,命硬着呢,还怕个鬼?”

陈敛初毫不在意,随后轻拍了拍陈谨剑的肩膀:

“真要有啥事,你跑快点就行,不过这就是一艘烂船,应该没啥危险的,要是船上有人的话,也早该下来了。”

“嘎吱。”

陈敛初踩在湿漉漉的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动。

突然,陈敛初猛的回头,抽出右手攥着的佩剑,朝着身后猛然砍了过去。

身形还未转,剑芒已至。

“咔!”

本就朽烂的木板被陈敛初一刀撕开了口子,刀尖足足嵌入木板一寸,可见其威力。

然而,身后空无一物。

“我试试看我的剑锋不锋利。”

看着一旁惊愕住的陈谨剑,陈敛初有些尴尬地讪笑一声,然后继续前进。

“错觉吗?刚才我看到有一道光从上往下窜,速度非常快,我还以为是火把,看来是最近诸事不顺,精神有些恍惚了。”陈敛初无声地腹诽道。

“三叔,船舱里只有堆起来的木板和船帆。”

陈谨剑显得有些失落。

被困于此十多天,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淡水。

被风暴的裹挟着的咸湿水雾混杂在落下的雨滴,完全无法饮用,甚至会导致盐分摄入过多而脱水。

不过食物倒是不缺,作为土生土长的渔民家族,捕鱼是他们最拿手的事情。

就算是用顺着洋流飘过来的木板,也能用佩剑劈砍成鱼叉,狩到不少鱼获。

“这是楼船,上面两层,甲板下还有一层,去下面的仓库转转。”

陈敛初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失落。

好消息是船上没有人埋伏也没有鬼怪一类乱七八糟的存在,坏消息则是啥物资都没有。

两人沿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快步朝着楼船甲板下的舱室内走去。

在舱室的内壁上,篆刻着“余烬”二字,寓意着“余烬不灭,死灰复燃”之意。

这也是这艘楼船的名字。

原本对此漠不关心的向未央忽然凝了凝心神。

在楼船的主舵室里面,有《五气朝元符箓法》和一个空间储物袋。

“罢了,他们要是能找到证明是他们的缘分。”

向未央转念一想,自己无力阻止,便不再多关注。

只要这两人不把自己给拆解掉就行。

“三叔,这是?”

叔侄二人的速度很快,一炷香时间过后便找到了《五气朝元符箓法》。

陈敛初犯了难,看着封皮上七个鎏金的大字,他两眼一抹黑,只认得一个“五”字。

早年间,陈家比现在还要贫穷,自然是给不起束脩,上不起私塾,除了自己的名字外,陈敛初压根不认得任何字。

十三年前,二哥陈佑意外去世。

出于补偿心理,陈敛初和大哥出了腊肉,给二侄陈北辰交了学费,虽然只上了一年,也让他识得一些字。

“我也不认识,看来没什么东西了,三叔,我们回去吧。”陈谨剑悻悻地说道。

“等等。”

临走之际,陈敛初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舱室,忽然在角落中看到了一个雕花精美,摸起来比丝绸更加柔顺的袋子来。

陈敛初立刻蹲下身子,将其捡起,放在手掌上,用手指来回摩挲把玩着。

“三叔,这个袋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陈谨剑把脑袋凑了过来,询问道。

“不晓得。”

陈敛初摇了摇头,只是心中隐约觉得这个袋子价值不菲,想带在身上。

“行,先走吧,等到你爹和你二弟醒了之后,再商议一下修补这艘船的事,等风暴停了,我们就回岛。”

半个时辰后。

嵌入褐色穹顶的圆月透过层层叠嶂的黑云,给偏安一隅的小岛蒙上了一层苍白的轻纱,带来一丝近乎虚幻般的清明。

岛上除了陈家众人外,还有元达商队的成员,只是人数更少,只有四五个,但都是青壮年,食物也更加充沛一些。

元达商会的船还在,只是破了个洞,停放了这么些时日,估摸着也修补好了。

停靠在岸边这几天的时间,商队的人没有下船,只是站在甲板上,面无表情地远眺着这边,同样日夜轮值,戒备心颇深。

海面依旧波涛汹涌,元达商会的众人也难以离开,两拨人就这样相顾无言地互相提防着,谁也没有上前搭话。

用顺着洋流飘来的木板和几块破布建起来的破烂棚子内,陈家家主陈奉德从并不舒适的睡眠中醒来。

用拳头锤了锤酸痛的腰杆和脊背之后,他看着附近烤火的众人,揉了揉眼眶道:

“老三,有什么情况没?”

“有艘船搁浅了,在那边,这是从船上捡到的书,除了这个啥也没有。”

一旁的陈谨剑表示赞同,看着儿子的态度,陈奉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瞧了瞧搁浅了的船,紧绷的神情稍微缓了缓。

有了船之后,生存几率就会增加一些,不过,若是找不到淡水的话,同样是无济于事。

至于典籍里的内容,他同样两眼一抹黑,只认识零星的几个字,扫视了一眼之后,便叫来了陈北辰:

陈北辰的个头不算高,整个人也显得病恹恹的状态,他粗略地翻看了几眼后,只觉得上面的内容过于晦涩难懂,甚至有些故弄玄虚,抿了抿嘴唇后,他开口道:

“好像是经书,看不太懂,婆卢吉帝室佛啰楞驮婆什么的。”

陈北辰固然认得这些字,但组合起来,就完全看不懂了。

“估计是船上的人图吉利,放的经书吧。先不管这个,船上有木材,用刀削出个榫卯结构,拼凑一下应该能修补好。”陈奉德提了一嘴。

“最快需要十天。”

他虽然也不认得字,但航海的经验颇多,也懂修船。

“我们的水不够了吧,现在尿都尿不出来了。”

听到这个数字,陈敛初的神情再次紧绷起来。

修船需要十天,路上还要个七八天,等回到海珊岛,他们早就渴死了。

“问元达商会的人借一点?”陈奉德提议道。

“抢还差不多,对面防我们跟防贼一样,之前在海珊岛的时候我们可没少跟元达的人起冲突,再说,如果换我们有水的话,也不会帮他们的,鬼知道这场风暴还要持续多久,又不是陆地神仙,可以不吃不喝。”

陈敛初立马否决了这个提议,作为海珊岛数一数二大的商会,元达垄断了鱼获的价格,陈家可没少跟这些人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