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算计

“还是得接触一下才知道,你们先去船上休息吧,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我来守夜。”

陈奉德同样感觉有些心烦,百无聊赖地拿起篝火旁的烤鱼。

啃食干净后,他把一旁的鱼骨渣子直接扔进了篝火里。

随后,众人迈着疲倦的身子,从楼船船体的破洞出走进了船舱。

楼船每层楼都有三个房间,每个房间的长宽都在丈许。

舱室的墙壁由桦木打造而成,刷上了一层防水的漆。

房间内空空荡荡,除了凸起两尺高的床板之外,只剩下一套中古的桌椅。

满是尘屑的桌子上放置着一个铜制的娄,上面放置着一盏烛台,烛台内放着一个完整的红色蜡烛。

在桌子的抽屉当中,放着一匣火柴和一盏装有煤油的煤油灯,戌国沼泽众多,其中的石脂水中可提炼出火油,因为燃烧起来黑烟滚滚,散发的味道很大,因为在提炼过程中需要煤炭的缘故,亦成为煤油。

除了主体楼屋外,尾端甲板的附近还有一个极为简陋的茅房。

茅房中间有一个二尺来大的坑洞,透过这个坑能看到下方波涛汹涌的海面,在茅房的墙壁上,用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用黑色木头铸成的虺蛇浮雕,颇为的狰狞,在浮雕的下方凸起的木台上还放置着几张竹片厕筹。

选好房间之后,众人回到了房间,和衣而卧。

最角落的房间内,陈敛初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不断思索着脱困的办法,但始终没有想到好主意,百无聊赖的陈敛初下意识地拿出了储物袋,放在手掌中把玩起来。

“比丝绸摸起来还要光滑,虽然不过两寸大,上面却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绝对不是凡品。”

陈敛初不断用手指肚轻轻摩挲着储物袋的开口处。

忽然,一阵莫名的吸力从袋中传来,如同被鱼吮住了手指。

陈敛初“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一道冷汗从额头上冒出。

他想要将手指从中扯出,却发现这个袋子里宛若有水蛭一般死死地吮着他的手指。

忽然,陈敛初感觉这股撕扯里猛的放大,整个手臂都没入了不过巴掌大的袋子当中。

“这是?”

感觉到“方寸之间,深不见底”的陈敛初的脸上骤然出现了惊愕的神色。

活了三十二年,他从未见过如此离谱的事。

一个比巴掌还小的袋子,居然能把整条手臂伸进去!

而且,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还在,能够抓握,他略一用力,就把手臂抽了出来。

陈敛初喘着粗气,思量片刻后迅速推开房门,来到了甲板下方的舱室内把一旁的烂木板塞了进去,短暂的放置后又拿了出来。

“这是陆地仙人的东西,仙家的宝贝!这么小,居然能够藏匿数百甚至上千斤的东西!”

把近百斤的木板放进去过后,陈敛初提起袋子,发觉依然很轻,而且,取放自如。

陈敛初压制住内心激动的心情,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随后继续在储物袋中检视着,但除了刚刚放进去的木板,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如果这是仙家的袋子的话,那么那本典籍……”

想到这里,陈敛初的心情立马开始躁动起来。

仙人,他出海这么多年,所见所闻也不多。

他只在船上远远地瞥见过几次,但直到今天,仙人脚踩丈许长的巨剑,腾空前行的潇洒背影依旧篆刻在他的脑海中。

“也不知道我有‘灵根’没有,若是没有,只是空欢喜一场而已,丢掉这个储物袋的仙人,恐怕会找上门来。”陈敛初思忖片刻后,蓦然清醒过来。

他自然是知道“仙师”的存在的。

可以前他只当是聊斋传说,并未放在心上,如今见到这个袋子,他才把之前的种种传闻串联起来。

“不行,我得去找北辰,得快点把典籍里的内容解读出来。”

陈敛初迅速起身,来到了陈北辰的房间门前,轻轻扣响了房门。

房间内,烛光闪耀,陈北辰坐在凳子上,逐字逐句地阅读着。

随着阅读的进行,陈北辰眼中的震撼之色无以复加,听到敲门声,他立马打开了房门:

“三叔……”

“这可能是仙家留下的典籍……”

陈敛初抑制着自己心中的狂喜,压低嗓音道。

“我已经解读出来一部分了。”

陈北辰无声地微微颔首。

“要不把大伯也叫来。”

“好。”

陈敛初迅速起身出门,把甲板上守夜的陈奉德叫了过来。

————

翌日,卯时一刻。

无边无际的浓雾依旧在天穹上汇聚,天空种依旧阴沉无比。

最近半个月,都不曾有过阳光。

对船舱的修理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陈家所有人都在帮忙,就算平日里吊儿郎当、嗜赌成性的四弟陈统铭也一改往日的性子,扛着木板修理着船舱。

陈敛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喉咙宛若火烧一般疼痛。

他已经出不了汗了,干巴巴的只有一层灰在上面。

“大哥,要不……按我之前说的办?”

陈敛初忽然回头道。

“太冒险了,听我的吧。”

陈奉德摆手拒绝。

昨晚在陈北辰的房间内,陈家几人虽然弄清楚了这是修仙功法,可想要进阶到最基础的“炼气长生境”,至少需要几个月的功夫,他们显然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为了解决眼前的困境,陈敛初提议趁着黎明,元达商会守夜的人最困倦的时候游过去纵火偷袭,用烟雾把他们逼出来,偷袭斩杀。

另外,他还打算在储物袋里放上木板,作为盾牌来防御。

寻常的船舱里都有水缸,一般是石制的免得漏水。

所以就算是纵火,只要上船的速度快,水也不会完全烧没。

退一步来说——

就算元达商会的船上也没水,那他们总有血,大不了放血喝。

对于陈敛初偷袭的这个建议,陈奉德在思量片刻后回绝了。

他觉得还是先跟元达的人好好交流一次,如果不行,再来考虑陈敛初的提议。

对于大哥的决策,陈敛初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选择照办:

“北辰,你守好船舱,照顾好妹妹,我们去讨水喝。”

行动之前,家主陈奉德做着最后的推演环节——

“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商队一般会配备弓箭。

“此外……

“元达商会名声不太好,早些年贩卖过衙门的精钢箭头。我们没有远程武器,只能在兜里揣一些鹅卵石和泥巴来以备不时之需。敛初,你储物袋里的木板也要放好。

“对方不跟我们接触,抱有敌意和戒备,我也清楚这点。

“但我还是觉得不能一开始就动手,目前这种情况,是我们有求于他们。

“所以务必要把姿态放低。如果这样都不行的话,再做最坏的打算吧。”

说到这里,陈奉德瞥了陈敛初一眼,他当然知道贸然接近元达的人会打草惊蛇,而且双方早就有一些小的矛盾。

“大哥,要不我先游过去先看看情况。”

陈敛初提议道。

“不用,对方有轮班守夜,白天能见度更高,没必要冒险。

“以对方防我们跟防贼一样的性子,万一被发现了恐怕会滋生事端。”

陈奉德否决了三弟陈敛初的提议。

推敲完毕,除了身体欠佳的陈北辰和唯一的女孩陈慕雪之外,其余所有人均带上佩剑,正大光明地朝着元达商会的木舟上走去。

元达商会的船比楼船略小,约摸三丈长,是一页扁舟状,上面建着舱室。

经过连日来的风浪,他们的船身上同样长满了青苔,船头的木板也少了一块。

“在下陈家家主陈奉德,仰慕元达商会久矣,前来拜访,不知可否上船一叙?”

陈奉德大声说道,随后双手托起前昨日打来的烤鱼,双手奉上。

“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恳请商会的大人给个机会。”

站在甲板上的是一名极度干瘦的男子,眼眶深深向内凹陷,有些发黑。

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相当萎靡,甚至说是诡异。

若不是身上的罩袍遮挡,陈奉德真的怀疑他身上只剩下了一层皮和骨架。

就算连日来的缺衣少食,正常人也不可能变成那个样子,他更像是一具干尸。

“干嘛?”

枯瘦男子面无表情地从声带里强挤出两个字,声音极度沙哑。

他木讷地转过头,瞥了一眼众人腰间的佩剑后,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着,但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素闻元达商会威名在外,小弟佩服不已,今日我等遇到一些困难,不知可否讨些水喝,在下以陈家列祖为誓做保证,若今日元达商会肯相助于我等,陈家日后必有重礼相报。”

“呵呵,好,我这就去取。”

枯瘦男子面无表情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有些呆板地回到船舱内。

“小心点,这个人不对劲。”

陈奉德右手握在剑柄上,伺机而发,其他人则是随时准备抽出佩剑或拿出身后背着的木板。

“鄙人好雪中送炭,进来自取吧。”

船舱内传来一阵醇厚的男音——

“记得欠我个人情就行。”

陈家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莫非是谨慎过头了?

“你们站在原地,我过去。”

陈奉德沉吟半息,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笑靥,身体却呈紧绷状态。

“蠢蛋。”

船舱内忽然传来了一声轻蔑的嘲笑声,刹那后传来了晃动铜铃的声音。

三四发箭矢疾驰而来,刚才还站在原地的枯瘦男子瞬间钻进了船舱中。

陈奉德的反应极为迅速,弓身如虾,双膝迅速弯曲,整个人疾速下潜,并且迅速从储物袋内取出了一块足足有三四百斤的巨大木板,置于身前。

然而,对方的力道出奇的大,一发箭矢瞬间穿过两寸厚的木板,好在穿过木板后,箭矢的轨迹出现了差错,原本瞄准他脑袋的箭矢最终只是没入过了他的左肩膀。

箭头撕开了血肉,潺潺鲜血瞬间溅了出来,染红了衣衫。

因为箭矢上携带着的巨大势能,被击中的陈奉德的身子直接被掀翻在了地上。

见势不妙的陈敛初迅大声着猛然上前,立刻双手托住即将倒下来的木板。

“啪嗒!”“啪嗒!”

更多的箭矢飞掠而来,硬生生穿透了一寸半厚的木板,其中一箭直接刺破了陈敛初的手掌。

力度之大,远超众人的意料。

要知道这可是近乎两寸厚的木板,几百斤重,想要贯穿,至少得有是五百斤以上的弓才行。

“爹!三叔!”

陈谨剑双目通红,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掠上前。

他先扔出怀里的鹅卵石,然后一剑砍了出去。

但少年的莽撞在完全不堪一击,被近身的弓箭手以一种诡异的侧身躲过鹅卵石,一把抓住陈谨剑的手腕,将佩剑击飞,然后一拳砸在了脸上,把他整个人都抽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嗤!”

眼看着儿子出事,陈奉德不顾鲜血淋漓的肩膀,发疯一般咆哮着上前,抽出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洞穿了其中一个弓箭手的脖颈。

刹那后,陈奉德以这个弓箭手的尸体作为掩护,挡下了另外的一箭。

“嗖!嗖!”

一旁的陈敛初挥出两剑将船舱内其他两人逼退几步,然后迅速后撤,避免被船舱内的多人围攻。

恍然间,陈敛初瞥了一眼脖颈被洞穿的那个枯瘦男子,却发现并没有多少鲜血流出,他的伤口处只留下了几道腥臭的黑色粘稠液体。

砍翻一人后,被抽翻在甲板上的陈谨剑暂且得以脱身,他迅速在打了个滚,跳进了海中。如同一条灵巧的鱼一样,瞬间没了踪影。

“老四,帮个忙!”

陈奉德示意老四陈统铭上前给举剑给压制力。

令人意外的是,老四陈统铭先是碎步上前半步,然后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最终决定转头就跑,一副生怕没命的样子。

“怂蛋!”

陈敛初低声咒骂一句,不顾被鲜血淋漓的手掌,攥紧剑柄,猛然上前,低头,侧身,猛刺,并在空中幻化出七八道锐利的剑芒出来,硬生生挡住了几名商队护卫的进攻。

在狭窄的舱门附近,剑法大成的陈敛初硬是压制住了三四名商队护卫。

“哐当!”

见势不妙的商队护卫猛然踹向船舱的木门,将其关闭,从里面拉上门闩,反锁住了。

关上门后,这群躲在船舱内的护卫便依托有利防御,通过暴露在外的只剩下几个半尺大小的弓箭射击口射击。

“嗖!嗖!”

好在这么小的射击口没办法很好的瞄准,盲区极大,箭矢全部落了空。

“先撤!”

陈敛初踹了一脚木门没有踹开,又看了眼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的大哥,咬牙切齿地喊到。

虽然,他用手扶住巨型木板,示意大哥先后撤,自己则是跟着从海里游过来的陈谨剑交替搀扶木板,缓缓后退着。

退回安全地带之后,陈奉德才感到一阵阵脱力,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恍惚了起来。

陈家重伤一人,轻伤两人,对方死亡一人,这战绩实在说不说多好看。

“快止血啊!爹,你不要死啊!”陈谨剑迅速跑了过来,担忧地喊到。

“小王八羔子慌什么!没见过世面,这点小伤,又没伤到心脏,死不了。”陈奉德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

话还没有说完,陈谨剑便脱下了自己单薄的衣裳,“呲啦”一声撕成布条,立刻用布条缠住父亲的伤口,为其止血,但箭头依旧插在伤口上,想要止血并不容易。

“真他娘的痛啊!嘶—”

陈奉德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看着插在自己肩头上的箭矢,他猛然狠下心来,一把折断了箭头,直接把箭矢拔了出来。

“就算这箭头是衙门的精钢箭头的,也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洞穿力!

“难不成元达商会真聘请了百夫长或是千夫长?嘶——竟然还淬了金汁,狗杂碎!”

吃痛的陈敛初忽然闻到了一股莫名的恶臭味,咬牙切齿地说道。

原本以为有着“储物袋”的帮助,以突然出现的巨型木板作为防御,至少能保证安全,没想到对面的武力值远超预想,身为兄长,陈奉德觉得自己还是失策了。

“真狠啊,看来对面早就做好了应战的打算,要么是看见我们捡了一艘大船眼红,想干掉我们独吞这艘船,要么是对方以为我们有诈。”

纵使止住了鲜血,但感染问题依旧不可避免,这样下去迟早会死,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月!

“早知道就直接偷袭,对方显然已经预料我们的行动,我早就说过那群王八羔子不能相信,任何形式的谈判都没用。”

老三陈敛初愤恨地说道。

同时,他转过头,看了眼四弟陈统铭:

“不争气的东西,陈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窝囊废!”

“三哥,我……我太怕死了,我腿软了。”

陈统铭把头埋低,颇为愧疚。

“你这样的窝囊废,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你说说看,除了赌钱和在教坊司厮混,你还会哪样?”

陈敛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够了!都别吵了,这个时候更应该团结,是我的问题,我早该想到的,就该直接以这艘船为据点打消耗战,趁着他们守夜的人不注意扔火把烧死他们,要不就组建木板阵地扔鹅卵石,他们没下过船,不可能有石头在船上。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居然在奢求他人的怜悯!”

关键时刻,陈奉德主动揽下责任,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制止着老三和老四的争吵。

这个时候任何的内讧都有可能导致整个家族的覆灭。

“回船上休整,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陈奉德的神色中透露出强压不住的愤怒,缓缓回到了船上。

元达商会的人本就只有五个,现在死了一个,就剩下四人了。

如果采用火攻的方法的话,是有可能击退他们的,反过来来想,他们也要做好防火的准备。

正当众人思量的时候,一道人影主动朝着这边走来,负责观察的陈慕雪小声地提醒道: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