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金门,港口边靠着一艘艘大船,港口上一排排人背着包袱拥挤着等着登船,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已经在港口出现了很多回了。
登船之人是由官府组织移往台湾的移民,福建多山少田养活不了多少人,北方的战乱让无数流民涌入福建,当地官府正愁该怎么处置这些定时炸弹,朝廷一纸移民政令无疑是给他们递来了枕头。
由此开始了一场规模庞大的移民浪潮,郑和站在岸边注视着一艘艘满载着移民的大船离岸往台湾驶去。
身边是和他一起促成此事的宁海侯郑芝龙,大举开发台湾对郑氏的意义不用多说,在郑和的劝说下移民需要的船只和登陆之后所需的安家费,开垦所需的农具和耕牛多由郑氏提供,此举大规模减轻了官府负担的同时郑芝龙也顺势给朱高煦表了一次忠心。
因为在中央最支持移民台湾的人就是朱高煦,有郑和在福建将各种情况传到他手中,同时到他手里的还有大量的银子,一下让他将海贸利益的重视提到了最高点,大力推动沿海建设并遵循郑和制定的海外战略一步步往前。
在台湾设立一府四县,即兴明府和永安、太平、南安、千年四县。
自收复台湾后,南洋海贸越发兴盛连带着泉州市舶司也日渐壮大,郑芝龙成了最大的受益人之一,另一个受益人就是身在中央的朱高煦。
朝廷中则分化出两派,两派在政策上各有倾向。
一派以主张华夏物产丰盈无需海外供给,因注重国家内部事由的旧派,支撑旧派的人多,另一派则是在海贸中得利和一些被台湾一事刺激从而放眼看海外的新派,他们主张华夏物产虽丰,但也不能局限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没看见西方人都打上门来占了台湾,若是不理不睬那西方人迟早还要打来,与其坐等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因为新派有朱高煦在背后支持,所以也能和旧派分庭抗衡。
两派虽有争吵但有一点是共同认可的,即不管天下形势怎么变,天朝上国必须是天朝上国,外邦臣服则罢,不服就别怪天朝的铁拳了。
在朝廷比以往宽松许多的政策下,泉州市舶司可谓是蓬勃发展,连带着参与海贸的人也大幅度增加。
泉州港口停泊着大批海船,而在不远的船厂里堆满了未完工的海船,工人加足马力造船仍然是供不应求。
就在这种情形下,一封从南京八百里加急的信,送到了一手推动此盛况的郑和手里。
看完信后,他当即找到了郑芝龙。
自从听从郑和的意见收复台湾,进而封官进爵名声大噪,如此大明谁还不知在闽地有一位为大明收复失地的郑侯爷。
因此一见到郑和,郑芝龙是半点架子都没有,亲自出门相迎奉为座上宾。
“公公不是在视察新船厂的建设进程,若是有事寻我,派个人来就行了何必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言语之间十分亲密。
郑和丝毫不托大,并没有因对方的态度而真的放下礼节:“怎敢随意叨扰侯爷,此来乃是有大事。”
“哦,朝廷不是已经革除了工部、礼部尚书还有都察院都察和一众谋反官员的官职,并按谋反罪抄家了,还有什么事比这还大。”郑芝龙十分好奇,他虽在偏居东南的闽地,但朝臣谋反之事何其惊人,朝廷早就发布了命令到各州府,要求地方官员将相关牵连人员尽数抓捕归案。
“我是来恭喜侯爷的。”郑和语出惊人,一句话硬是听得郑芝龙摸不着头脑:“怎么我还有听得点糊涂了,进来我家既无婚嫁也子嗣诞生,何来喜事一说?”
郑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问道:“侯爷觉得北伐算不算大事?”
“若是北伐不算大事,那天下也没几个大事了,古来北伐之人无不名扬天下。”郑芝龙不知对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好继续顺着回答下去。
“那我就更要恭喜侯爷您了。”
郑芝龙越听越迷糊,什么叫更要恭喜他了,他也没参加北伐啊,不仅他没参加就连他儿子也……嘶!
他一下想到了,连忙问道:“公公所言之事可是与小儿有关?”
郑和此时才不急不忙地掏出一封信来,郑芝龙接过信拆开一看,里面的内容竟是关于他儿子升官的事。
“领工部侍郎,主管海运为北伐运粮……海运啊。”郑芝龙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让他儿子领兵北伐去跟女真人拼命那就好说。
“公子年纪轻轻就升任工部侍郎,着实令人羡慕,侯爷您说是不是应该恭喜您。”
“这倒确实是一件喜事。”郑芝龙大笑道:“大喜事啊,来人,今日府中之人,不,就连从我侯府前路过的人也都发放红包一个。”
郑芝龙的豪爽是有底气的,他本是海上巨盗家财万贯,自从泉州市舶司开张以来更是日进斗金。
以他当下的家产,别说给门前路过的人发红包,就是给整个泉州的人发红包那都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不过他也不会这般做,钱这个东西怎么都不嫌多,稍稍撒一点足矣。
待郑芝龙话说出去了,郑和才再次开口:“侯爷,我听说这差事可不好办,前一个主管此差事的人刚被革职查办。”
“定是此人不痛海情,我儿自幼长在海边,区区运粮之事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郑芝龙很自信,对他来说在近海运点粮算什么难事,自己儿子的本事自己清楚,绝对没问题。
“倒也不是那人不通海情,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郑和知郑芝龙好面子又有股守财奴的劲,总想着以小博大,所以先行铺垫许久到此时才说出目的来。
郑芝龙闻言一愣,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书读少了还真不行……不对,不对。
他反应过来了,巧妇无米换做他儿子的处境,那就是意味着空有个名头而没有船!
此刻再看向身旁一脸微笑的郑和,先前的兴奋劲一下全没了,只有一种上当受骗的心碎感。
“朝廷没船?”
郑和笑着点点头。
“想要征用我的船?”
郑和摇头不语。
“难道不用我的船?公公您就直说吧,我好有个底。”
郑和这才说道:“泉州船多,可每艘船都有去处,未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征用就得给……”
“银子!”郑芝龙黑着脸接过话茬,这下他算是彻底明白了,朝廷不只是打着他手里船的主意,还打着他手里银子的主意:“朝廷是不是,太……那个了。”
“哪个?”郑和故作不解。
“就是街头妇人不合时最常提到的那个。”
“哦,那个啊!其实我也觉得朝廷是有那么一点,你说的那个了。”郑和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侯爷不算亏,公子升官可是货真价实,再往上那可就是九卿之一的六部尚书,若是能在此次北伐中立功显名令公子前途不可限量啊,侯爷可得想清楚,令公子的前途甚至郑氏日后的辉煌可就在您手里握着。”
郑芝龙思索一番,十分不情愿地承认,这话说得还真没错。
历来一代富,二代衰,三代四代吃吃糠咽菜。
儿子能在中枢站稳脚跟的话,郑氏无疑就多了一个选择,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想到此,郑芝龙一咬牙一跺脚:“银子没了还能再挣,我这个做老子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掉坑里,不就是银子嘛,钱是王八蛋,没了再赚就是!”
“侯爷大气!”郑和适时地鼓掌增加气氛。
一通豪气万丈的发言过后,郑芝龙第一时间选择……“喂,下面的那个谁,快把门外发红包的人全给叫回来,别当铜板不是钱,再发下去你家侯爷就真的一分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