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高和花荣二人对面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方桌。
桌上躺着一册泛黄的账本,刘高只扫了一眼,便心如死灰。
抬头却见花荣仿佛没事人一样,悠闲的喝着茶。
刘高心里又升起一股侥幸。
花荣有搬倒自己的能力,好像并没有搬倒自己的心思。
至于原因,刘高心里一清二楚。
无非是让自己当个傀儡应声虫。
因为花荣也有短板,他是武将,注定只能做清风寨的副手。
搬倒自己,也是费力不讨好。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自己的乌纱帽依旧能戴得稳。
毕竟自己已经没有跟花荣鱼死网破的资格了。
花荣翻脸,依旧还是武知寨,自己大概率要身陷囹圄了。
现在轮到自己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了。
都是白氏那贱妇!
盘算了片刻,刘高道:“将军三思,她今日能背叛下官,明日就能背叛将军。”
花荣抬抬眼皮,提醒道:“白玉娇已死了,什么背叛不背叛的,我听不懂!”
刘高一怔,赶紧改口道:“将军见教的是,下官失言。”
花荣感慨道:“我看大人是悲伤过度,以至于乱了心智。人死不能复生,大人节哀!”
眼看离间不成,刘高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倒也光棍,干脆起身行了个大礼,低头道:“从今往后,下官唯将军马首是瞻!”
“大人快请起!”花荣离开座位将刘高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花某军务缠身,大人这边一切照旧就好。”
还不等刘高心中窃喜,只听花荣话锋一转,一脸同情的说道:“只是遭逢巨变,大人心中悲痛,难免手忙脚乱。这样吧,我让虞侯过来帮大人一把可好?”
说罢,花荣笑吟吟的看着刘高。
刘高低着头,心道苦也!
可自己有拒绝的余地么?
“将军厚爱,下官感激不尽,只是虞侯斑斑大才,放在下官这里,难免大材小用,更何况虞侯乃将军爱将,下官不敢夺人所爱!”
夺人所爱这四个字可就有点明贬暗讽指桑骂槐的意思了。
“大人何必见外?你我二人都是为国效力,为朝廷当差,为大宋养士......何分彼此?”
刘高听着这话,心里不是滋味。
这不是之前大营粮荒,花荣来府上求援时,自己说的话么?
现在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更何况,什么叫何分彼此?
许敬和白氏能一样么?
花荣见刘高不说话,在原地踱了几步,意味深长地说道:“只要咱们同心戳力,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大人以为呢?”
刘高心里明白,这话与其说是忠告,不如说是警告。
“将军英明,下官受教!”
......
花荣离开刘府,心道从今往后,真真是天高海阔,再无后顾之忧。
刚回到家,只见花宝燕迎上来,朝他抱怨道:“那个绿茶又来了!”
花荣额头拧成黑线,问道:“什么绿茶?”
“喏,不就是那个?”花宝燕端着肩膀,朝花荣身后努努嘴,哼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茶坊拿茶壶的的叫茶壶,炒绿茶的,可不就叫绿茶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果然见到白氏正捏着衣袖,站在门外。
她身上不见任何金银首饰,脸上毫无妆容打扮。
要是不看那张妖艳的脸蛋,倒还真像个村妇。
白氏战战兢兢的,和花宝燕问了好。
花宝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到花荣身后,吐了吐舌头。
毕竟白氏在清风寨作威作福惯了,余威犹在,现在人站在她面前,她反倒忘了自己说过那些喊打喊杀的话。
正厅里,崔氏也迎了出来。
见到白氏这身打扮,崔氏眉头紧锁,心中五味杂陈。
白氏见了崔氏出来,还不等后者开口,便顺滑的跪倒在地上,泣声道:“姐姐在上,受奴家一拜。”
崔氏叹道:“夫人快起来,这如何使得?”
“白氏已死,往后只有白玉京!”白氏抬头,咬着嘴唇顿住片刻,不仅没起,反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今天的经历全都说了。
包括和刘高口角,被甩了一巴掌,再到自请到青州慧明禅院上香烧纸,中途被贼人劫到山上。
差点被王英坏了清白,又如何得救。
绘声绘色,事无巨细。
便是亲身经历的花荣都听得入神。
不用说,同为女子的崔氏更是心惊肉跳,为她捏了一把汗。
待听到白氏得救之后,崔氏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哼道:“贼子该死,难为你了!”
花宝燕却鼓起了嘴。
心道好个狡诈的绿茶,这分明是欺嫂子为人方正善良,主动示弱,让嫂子想发火都无处发。
花宝燕跺着脚,挽住崔氏的胳膊,道:“嫂子可别被她花言巧语骗了。”
崔氏抬起手指,装作生气的模样狠戳花宝燕的脑门,佯怒道:“尽瞎胡闹。”
收了手指,这才对白氏说道:“宝燕顽劣,你别见怪。”
白氏连忙道:“小姐是真性情,奴家不敢。”
崔氏这才扶着白氏起身,吩咐丫鬟带她到西厢梳洗更衣。
待白氏跟着丫鬟走了,崔氏狠狠的剜了花荣一眼,开口问道:“大哥不打算给我个解释么?”
花荣脸色讪讪,心道崔氏一向有分寸,今天当着家中下人面前发问,看来是动了真怒。
“瑛瑛,我......”
崔氏叹息一声,打断道:“大哥打算如何安置白氏?”
花荣正色道:“家中之事,全由你做主。”
说到这,抬眼环视一圈,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哪个对你不敬,管不住自己的嘴,跑出去乱传闲话,你知会我,我是军伍出身,只会拿军法办他。”
院中下人跪了一地。
正在西厢梳洗的白氏听到花荣的话,心里咯噔一声。
看来自己估计错误,花荣对崔氏的宠爱和信重远远超出自己预料。
本以为自己示弱让崔氏无处发难,不想适得其反,聪明反被聪明误。
却听院子里传来崔氏的声音:“既如此,我便认下她这个妹妹了。”
白氏推门,跪在门口道:“奴家不敢高攀,愿为奴为婢,为姐姐端茶倒水。”
崔氏只是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进了卧房。
白氏心中叫苦,心道自己又犯了个大错。
花荣哪有心思理会跪在地上的白氏,三步并作两步,追着进了卧房。
不想崔氏正站在门里等着,笑央央的,看得人心里发毛。
“瑛瑛,我对白氏没有非分之想,如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
“死”字还没说出来,嘴便被崔氏的手堵住,崔氏拍着心口,连连默念道:“信口之言,菩萨莫怪!”
默念完,这才绷着一张俏脸,哼道:“仅此一次,往后再抢有夫之妇进门,别怪我翻脸。”
“我......”花荣哑口无言。
“其实想想,她也怪可怜的。女人最怕遇人不淑,那刘高......”崔氏摇头,自嘲道:“不提也罢。”
“白氏从前多骄傲的一个人?鼻孔恨不得长到头顶,何曾拿正眼看过旁人,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也着实让人唏嘘。”
花荣上前一步,握住崔氏的指尖,道:“你可别被她骗了,这女人精明着呢!”
“她那套对男人有用,对我可没用!”崔氏笑笑,呢喃道:“我知道大哥是干大事的人,到底多大,我不敢想。但这些天,我这心里总不踏实。现在多个人和我一块担惊受怕,对我来说却是好事。”
“瑛瑛,我......”
“大哥先听我说。”崔氏打断了花荣的话茬,继续道:“说我自恋也好,自负也罢!总之我这人还算心软,容易妇人之仁。可这世道,太善良了不行。有白氏帮着出谋划策,总归咱们都能轻松点。”
况且她心知肚明,似大哥这样的人物,往后身边少不了莺莺燕燕。
她可不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鬼话,别说大哥,便是老实憨厚的何三水,都在外面养了两个狐狸精。
最要紧的是,白氏知道太多秘密了,又至关重要,不能杀,就只能把她变成自己人。
白氏这样的弃妇,便是进了门,无论如何也越不到她头上。